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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6章 天火炼狱
    十月初四,襄阳城外。

    晨雾像一层半透的纱帐,笼罩着刚刚苏醒的营地。

    张克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

    二十架配重投石机和二十架燕山巨弩终于完成了部署,像一群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山坡上。

    李药师带来的上千新兵横七竖八地瘫在工事旁,有人枕着石块就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

    工匠们的铁锤终于停下了敲打,但不少人手上还保持着握锤的姿势。

    "把剩下的新兵都带上来吧。"

    张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让他们看看战场是什么样子。"

    打仗就这样忙起来几天几夜睡不了,主帅得以身作则。

    新兵们被驱赶着列队时,还在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庞然大物。

    有人小声议论着投石机的构造,有人对着巨弩比划着射箭的姿势。

    他们脸上还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憨厚神情,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戚光耀的五百老卒像撒豆子一样混在新兵队伍里。

    这些老兵抱着胳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像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开始吧。"

    张克的话音刚落,整个阵地就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突然转动起来。

    韩仙大声报出配重数据,兵们手忙脚乱地搬运石块,有人被砸了脚也不敢喊疼。

    这些石块都是提前打磨好的,边角还留着工匠的凿痕,20斤、40斤、60斤各有标记。

    装填手们抱着20斤陶罐的样子,小心得活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

    李药师的令旗举到一半。

    "点火!"

    火信嗤嗤燃烧的声音让几个新兵缩了缩脖子。

    当"放"的命令响起时,二十个火油弹拖着黑烟腾空而起,像一群报丧的乌鸦扑向对面的营地。

    红娘子和黑鹞子的营地死气沉沉。

    缺水的折磨让所有人都萎靡不振,哨兵们瘫坐在墙根下,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痕。有人试图舔舐清晨的露水,却只尝到满嘴尘土。

    "老家伙,你看"年轻哨兵突然指向天际,

    二十道火光划破晨雾,拖着长长的黑烟呼啸而来。"莫不是天火?"

    被称作老家伙的流贼老兵刚要抬头,一只陶罐已在他头顶三尺处炸开。

    燃烧的火油泼洒而下,瞬间把两人裹成火团。

    惨叫声中,老刘跌跌撞撞栽下寨墙。

    "天火!天火啊!"

    整个营地瞬间沸腾。

    流贼们像受惊的蚁群,在浓烟中盲目奔逃。

    独眼马夫刚冲出营帐,就看到粮仓被火罐击中。

    硫磺浸泡过的麦粒爆出妖异的蓝焰,火舌顺着干草窜上帐顶,融化的牛皮像蜡油一样滴落。

    "让开!"红娘子踹开帐门时,她的红缨铁盔上还挂着半截燃烧的帐布,弯刀劈开挡路的部下:"黑鹞子!你他娘的死哪去了?"

    回答她的是寨门处的惨叫。

    八米宽的出口早已水泄不通,最前面的人被挤得贴在铁皮包覆的木门上。

    肋骨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有人吐着血沫,手指在门板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不知谁先拔了刀,接着便是数十道雪亮刀光在晨雾中闪烁。

    有个少年兵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时,眼睛还盯着曾经同榻而眠的袍泽。

    "轰!"

    第三轮火油弹精准命中寨门。

    飞溅的燃烧物点燃了人体油脂,挤作一团的逃兵顿时变成人形火炬。

    焦臭味扩散到上风口的燕山军炮兵阵地,几个新兵当场弯腰呕吐,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第五队,记录。"

    韩仙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正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着落点,"配重增加四十斤试试,打的不够远。"

    他身后二十个老兵正用木棍在地上画着落点标记,战场成了最好的试验场。

    红娘子终于找到了黑鹞子——这个黑大汉正带着亲兵往寨墙马道挤。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冲向墙垛。

    五米高的寨墙下已躺着七八个摔断腿的逃兵,

    有个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匕首已经割开了半边脖子,气管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跳!"

    红娘子落地时听到右腿"咔嚓"一声,疼痛让她龇着牙笑了。

    黑鹞子像袋粮食似的摔在壕沟边,左臂扭成了奇怪的角度。

    更远处,几个逃兵在壕沟里推搡,把同袍活活踩回壕沟里垫底。

    "闭气!"黑鹞子突然拽住她,用衣袖捂住她口鼻。

    红娘子这才注意到,黄黑色的烟雾正随风飘散。

    几个逃兵跑着跑着突然僵住,手指在脖子上抓出道道血痕,眼白迅速充血变红。

    戚光耀的鞭子在空中炸响。一个趴在地上的新兵被抽得翻滚出去,

    "数清楚!西面跑出的倒下的有几个?"

    新兵抹了把脸上的血,结结巴巴地报数:"二二十七个"

    戚光耀揪着他头发转向战场:"再数!"

    督战队的鞭子像毒蛇般在人群中游走,专找那些闭眼低头的。

    "孬种!"老兵们骂骂咧咧,"让你看就看!"

    几个新兵吐得直不起腰,还有人尿湿了裤子。

    张克的拇指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

    北面有几个用湿布蒙面的身影正在突围,像流贼头领——

    整片战场都笼罩在毒烟里,没必要让自己的骑兵蒙受损失。

    "第七轮,准备!"李药师的声音忽然拔高。

    逃出营寨的流贼大多被烟熏得面目全非,许多人跑着跑着就栽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跑得越急,吸入的毒烟越多——一氧化碳和硫化物不会立刻要命,却能让肺慢慢灼烧,在痛苦中窒息而死。

    这就是战争。没有怜悯,没有退路。吐干净了,下次就不会吐了。

    营寨里的惨叫渐渐消失。

    戚光耀突然扯着嗓子吼起《秦王破阵乐》,数千人跟着嘶吼,震得秋叶簌簌坠落。

    新兵们张着嘴,眼泪混着鼻涕流进嘴里——从今天起,他们算是见过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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