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放亮了,郭宗训也终于哭够了!
他擦了擦眼泪,想起自己方才大哭的样子,不由地暗自叹了口气:
丢人啊!
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竟然还哭得稀里哗啦的!
不!
不是我在哭!
是原主那小崽子……
嗯,没错!
我肯定是受了原主那小崽子的影响……
不过,谁说男人就不能哭了?
华仔都说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正努力调整状态,不料老爹郭荣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一般,突然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臂,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孩子,想哭就哭!”
“发泄完了,哭完了,咱们的路还得继续……”
呃……好浓的“爹味”!
郭宗训愣了愣,不知怎的,明明两世为人,更是见识过不少“爹味”说教!
可当他看到老爹那双深邃坚定的眸子时,仍会心头一麻……
唉!
老爹啊,我真不是爱哭!
我只是很讨厌这种什么都不确定的感觉……
万一韩通打不过耶律挞烈,甚至死在他手里了咋整?
毕竟那可是辽国的一代名将啊!
万一那辽国南院枢密使高勋宁死都不配合自己的计划怎么办?
毕竟自己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危险了!
万一那“睡王”不上套又该当如何?
谁他娘知道那“睡王”会做出什么事……
虽然自己是根据历史资料的记载精心谋划的这一切,而且已经反复推敲打磨了无数遍。
可谁敢说历史资料记载的就一定是千真万确的?
谁又敢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就在他思绪飞扬之际,一道激动的通报声传来:“陛下,太子殿下,侍卫司副都指挥使韩通韩将军大胜而归……”
闻言,郭荣的眉头猛地跃到了最高,当即拿过郭宗训身上披着的龙袍穿好:
“去,召集所有人,随朕亲自去迎接韩通!”
说着,他又看了看好大儿郭宗训:“还愣着干嘛,你担心了一整晚,不跟朕一起去吗?”
看着老爹激动的样子,郭宗训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高兴。
因为他很清楚,韩瞪眼回来,并不代表他的计划就一定成功了……
很快!
在郭荣的带领,与随行一众文武的簇拥下,郭宗训终于见到了他的腰胆韩瞪眼!
见他神情疲惫,浑身污渍,分不清是血迹还是污泥,郭宗训莫名有些心疼:
历史上此人是唯一一个在赵匡胤陈桥兵变时敢反抗赵匡胤、保护少主的武将。
嗯,不管自己的计划到底成没成,他没有死在耶律挞烈手里,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就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正想着,只见韩通率先开口道:“启禀陛下!”
“此战,末将俘获辽兵近千,缴获战马无数,也成功俘获了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闻言,周围一众文武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议论声,就连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以及三大宰相也都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韩通韩瞪眼竟然能俘获耶律挞烈?
这、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啊!
那可是辽国的一代名将……
于是,不少人又都神情复杂地看向了同样震惊不已的张永德:
不知道韩通的这个功劳和张点检那“舍命救太子”的功劳,谁更大……
“哦?”
“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他人呢,在哪儿,速速带来……”
郭荣迫不及待地说道,激动地像个孩子。
韩通却再次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末将话还没说完,末将那耶律挞烈逼至昏迷,便亲自带着他往回赶,可不曾想那耶律挞烈甚是狡诈!”
“他是故意装作昏迷,趁末将不注意,竟直接偷袭末将,将末将从马上打了下来,还抢走了末将的战马!”
“末将一路狂追,可终究还是让他逃走了!”
“末将办事不力,请陛下惩罚……”
郭荣愣了愣,眼底明显流露出了强烈的失望。
其余人更是纷纷扼腕叹息:
可惜啊可惜!
若是能成功俘获辽国南院大王,那可是创了历史记录,足以写进史书、名流千古啊……
然而,没人注意到,张永德暗自松了口气。
更没人注意到太子郭宗训的嘴角已然悄悄勾了起来。
他无奈地看向韩通:
韩瞪眼啊韩瞪眼!
你这家伙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一次性说完不行吗?
此时,郭荣已然亲自将韩通扶了起来:“韩将军何过之有?”
“此次既然是那辽国南院大王亲自出马,其率领的定然是辽国最精锐的部队。”
“这样的情况下,韩将军能俘获上千俘虏,无数战马,大败敌军,已然是居功至伟了……”
正说着,郭宗训突然开口道:“父皇,此战韩将军的确是居功至伟,孩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闻言,郭荣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头看向郭宗训,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郭宗训眨了眨眼睛:“父皇,既然韩将军的战马被那耶律挞烈夺走了,不如您就将您的战马赏赐给韩将军……”
闻言,现场再次爆发嘈杂的议论声:
将陛下的战马赏赐给韩通?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他韩瞪眼配吗?
那可是陛下最心爱的战马……
此刻,就连张永德都不由地流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因为他很清楚,陛下的这匹战马有多珍贵!
那可是所有武将都梦寐以求的战马啊!
当初第一眼见到那匹战马时,他晚上都没心思抱着媳妇睡觉了,满脑子都是它……
郭荣更是嘴角抽了抽,看了看韩通,又看向好大儿:
臭小子!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啊!
可你怎么不拿你自己的花献?
感情肉疼的不是你是吧……
于是,又在扫视了一眼众人后,咬着牙说道:“好!”
“好马赠英雄!”
“就依太子之言,将朕的战马赏给韩将军……”
此言一出,现场瞬间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声,那张永德为首的武将们,更是都嫉妒地面目全非!
而韩通闻言,眼睛都瞪得更大了。
陛下的那匹战马,何尝又不是他韩通的梦中情马?
他呆呆地看向太子郭宗训,眼里的感激都快化作绕指柔,恨不得紧紧将郭宗训裹住:
太子啊太子!
成为您的腰胆,果然是我老韩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不久后。
涿州刺史府的书房内。
郭荣看了看嘴一直咧到耳根的韩通,又看了看神情淡然的郭宗训,深深叹了口气:
“说吧,那耶律挞烈是不是太子让你故意放走的?”
韩通闻言,瞬间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更是瞬间消散!
他呆呆地看向郭宗训,见郭宗训点了点头,于是当即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
“陛下恕罪,因为事关后续攻取幽州,所以末将思量再三后,就没有汇报给陛下您知晓……”
郭荣冷哼一声,看了看韩通,又看了看郭宗训:
“怎么,想把责任都揽在你自己身上?”
“你当朕不知道是太子不让你告诉朕的?”
“你倒是真听你家太子爷的话……”
韩通皱了皱眉:
陛下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万一因此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那、那我岂不是害了太子殿下……
然而,郭宗训却暗自笑了笑,因为他很清楚,老爹并不是怕自己这个太子威胁到他的地位,而是太舍不得那匹战马了。
时至今日,他很有自信,以自己对老爹的了解,就算自己要造*反,老爹也肯定会耐心教自己如何造*反……
果然!
郭荣又突然无奈地笑了笑,道:“听他的话就对了!”
“他才是这次攻取幽州的行军都部署,连朕都不得不听他的话!”
“不然,朕怎会把心爱的战马……”
说到此,郭荣也意识到自己没有做好情绪管理。
于是话说到一半,当即再次看向好大儿郭宗训,转移话题道:
“臭小子,你可知若能擒获辽国南院大王,这会带来多大的好处……”
郭宗训笑了笑:“父皇,孩儿知道……”
正说着,郭荣打断道:“朕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为了后续的计划!”
“那你现在总能告诉朕,你说的幽州之变到底是什么了吧?”
闻言,一旁的韩通当即行礼:“陛下,太子,末将告退……”
不料,郭荣却沉声打断道:“不用了!”
“既然你是太子爷的心腹,听听也无妨!”
韩通猛地一怔:
心腹?
不是,陛下竟然直接如此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压根就没生气?
也是,陛下若是生气,方才也不会说自己听太子话是对的。
那陛下这意思是让自己更加效忠太子殿下?
嗯,应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又看向郭荣:
陛下,放心吧,冲着您那战马,末将也会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更何况末将本就是太子殿下的腰胆……
“说吧,你之前一直不肯说的幽州之变,到底是什么?”郭荣再次问道。
郭宗训犹豫了片刻,随后缓缓道:
“父皇,孩儿说的幽州之变,是让那辽国皇帝耶律璟暴毙……”
闻言,韩通不由地将那双眼睛瞪到了最大,活像两个铜铃!
其实韩通之前也一直都不知道郭宗训所说的幽州之变具体是什么,他只是选择一味相信太子罢了!
可现在听到这个计划,他只觉得太子殿是不是疯了!
甚至是成为太子腰胆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心中质疑太子殿下……
而大周皇帝郭荣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比那韩瞪眼的眼睛小!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在了原地,呆呆地看向好大儿,嘴角疯狂抽搐:
“你、你、你再说一遍……”
“你说的幽州之变是什么?”
疯了!
简直疯了!
郭荣此时的内心当真是懊悔至极!
若当初早些知道好大儿所说的幽州之变指的是辽国皇帝耶律璟暴毙,打死他都不可能让好大儿当行军都部署。
更不可能采用他这套方案!
难怪!
难怪这臭小子之前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具体的幽州之变是什么……
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辽国皇帝,堂堂的一国之君!
而且那耶律璟已经在位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暴毙就暴毙?
你是神童!
但你不是神仙啊……
与此同时。
刚服用完一颗丹药的耶律璟撤了撤衣襟,神色烦躁至极。
“怎么样?”
“耶律挞烈回来了没有?”
“他的计划成功了吗?”
近侍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轻声道:“陛下,耶律将军还没有回来……”
耶律璟皱了皱眉,喃喃道:
“耶律挞烈啊耶律挞烈,你最好能帮朕活捉了那小畜生!”
“否则,朕定要亲手宰了你……”
一想到他口中的那个“小畜生,”他的眼里竟再次爬满了血丝。
凭什么?
一个六岁稚子!
凭什么在朕面前如此嚣张?
神童?
好,等朕活捉了你,倒要撬开你的脑子看看,你这神童的脑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想到此,他竟直接一把扯开了寝衣,猛地站了起来,取下床头挂着的宝弓,张弓搭箭,目光阴鸷!
箭头依次从殿内的近侍脸上瞄过,吓得那些近侍当即浑身颤抖、跪伏在地!
没错!
就是感觉!
朕的所到之处,谁敢不跪?
郭宗训是吧,神童是吧!
你给朕等着,朕遭受的羞辱,定要千百倍还给你……
“咻”!
箭矢瞬间划破长空,径直激*射向殿门方向。
突然!
殿门骤然被推开,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门前。
没错!
此人正是大辽的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然而,他刚推开门,却见一支箭激*射而来!
不由地,他心头一惊,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唰”的一下,瞬间被绝望的死灰色覆盖。
他本就身受重伤,又一路狂奔回幽州,甚至不等汇报,就匆匆赶到行宫,要亲自将发生的一切向陛下禀明!
更要将那个险些用性命获取的情报第一时间告诉陛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刚推开门,等待自己的竟是来自陛下的箭矢!
没死在周军手里,难、难道要死在自己效忠的大辽皇帝手中……
下一秒!
他竟直接双眼一黑,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