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钻入地底裂缝的瞬间,玉碑轰然震颤。金光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慕离月的名字静静浮在榜首,字迹温润,不再刺目。
人群还在原地,没人动。
那灰袍男子瘫坐在地,面具裂开,半边脸扭曲抽搐。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另外两人死死盯着自己袖口——那枚黑令符早已化作灰烬,只余一缕焦痕。
慕离月没再看他们。
她抬起手,掌心霜气翻涌,冰晶残片缓缓升空。三道波纹自其中扩散,一道是地下邪阵的搏动节奏,一道是《断梦谣》变调的音轨,最后一道,是三人声纹重叠的轨迹。三线并行,清晰交汇。
“这是你们传音的路径。”她声音不高,“不是天命,是操控。”
冰晶碎裂,霜气散作细尘,飘落在前排一名女修肩头。她猛地一颤,低头看向手中玉简——原本密密麻麻的留言正在消散,像被风吹走的灰。
“我……我收到的……全没了。”她声音发抖,“那些话,是他们让我传的?”
她抬头,眼睛红了:“你说的……是真的。”
周围一片死寂。
片刻后,一个少年修士踉跄上前,扑通跪下:“我……我也传过。我说你吸前辈元神练功……对不起……”
没人笑他。
又一人站出来,是个中年男子,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我质疑你毁碑……可执法殿默许幽冥阁私设灵阵,这算什么规矩?”
他话音未落,转身就走,背影僵硬。
灰袍老者站在三步外,脸色铁青。他本想开口斥责慕离月“扰乱秩序”,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灵音刚才那一段琴音还在耳边回荡——清越、通透,与玉碑最后那声真鸣完全同频。
而他几十年来听惯的“仙源共鸣”,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杂音。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半个字,一甩袖,转身离去。
这一次,没人跟上。
慕离月望着玉碑,忽然笑了下:“我不需要你们信我。”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只问一句——你们愿意继续听别人编的话,还是自己听天道的声音?”
话音落,全场静。
然后,第二个人跪下了。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没有组织,没有号召,一个接一个,从少年到中年,从散修到小宗门弟子,全都低下了头。
有人声音哽咽,有人只是沉默地抱拳致礼。
慕离月没动。
司云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指尖微微蜷了下,像是想抬手,又忍住了。
灵音轻轻拨了下琴弦,没出声,只将琴匣合上,抱在怀里。
风从广场尽头吹来,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石阶上。慕离月终于抬手,一道霜气掠出,托住那少年的肩膀,把他轻轻扶起。
“错了就改,不必跪。”
少年怔住,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转身,白发在风里轻轻扬起,对司云澈道:“原来,比打赢更难的,是让人听懂。”
司云澈看着她侧脸,忽然笑了:“但现在,他们听见了。”
灵音走在最后,脚步轻快了些。她回头看了一眼玉碑,金光虽淡,却稳稳悬着,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星。
三人并肩往广场外走。
身后,那曾被谣言裹挟的人群静静站着,没人说话。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空了的玉简,有人望着慕离月的背影,久久未动。
东南角廊下,三道身影悄然浮现——青衣女子执伞,褐袍少年抱刀,白衫书生持卷。他们没上前,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
女子指尖轻划伞骨,一声极轻的“雨打芭蕉”在伞面响起,转瞬即逝。
信印在袖中微热了一下,随即冷却。
幽冥阁高塔顶层,暗窗之后。
黑袍人立于窗前,袖口鸦纹未掩,露出半寸暗金边。他手中捏着一枚碎裂的传讯符,指腹摩挲着裂痕,一言不发。
下方地底,那缕寒光仍在前行,贴着霜丝残留的路径,一寸寸逼近塔基。
忽然,寒光一顿。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搏动。
像心跳。
黑袍人指尖一紧,符纸化灰。
他缓缓抬头,望向广场方向。
那里,玉碑金光未散,人群尚未散去。
他转身,走入黑暗。
慕离月走出广场时,脚步忽然一顿。
司云澈察觉:“怎么了?”
她没答,只抬起右手,掌心寒气微凝,一点霜光浮现。
“我留的线……还在动。”
灵音立刻闭眼,琴弦轻震:“地下残频……有回应。”
司云澈眯眼看向幽冥阁方向:“他们在收阵,但没切断联系。”
慕离月指尖一弹,霜光贴地疾行,顺着原路返回,钻入地底裂缝。
她收回手,寒气散去。
“让他们传。”
“只要还连着,就断不了。”
三人继续前行。
风穿过长街,吹动檐角铜铃。一道霜丝从地底悄然延伸,无声无息,直指幽冥阁最深处。
寒光尽头,地底石室中,一枚黑令符静静躺在祭坛上,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符文——
“线已接,声可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