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冰顺着右臂往下淌，慕离月一脚踏进裂开的黑雾，寒气炸开的瞬间，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幻境里的静默，也不是神座下焚身的无声火焰。
是剑锋划过石面的轻响，带着熟悉的节奏，三短一长，像他们初遇那夜，司云澈在崖边试剑的信号。
她猛地回头。
黑雾翻涌，一道人影半跪在碎石上，左肩血流不止，剑插在身前，撑住摇晃的身体。那张脸抬起来，眼神涣散，却还死死盯着她。
“你……还没让我数够人头。”他咳出一口血，手指却没松开剑柄。
慕离月一步冲过去，掌心拍在他心口。温热的血透过衣料渗上来，她用力压下去：“你剑没断，人就不能倒。”
司云澈喘了口气，手指终于扣住她手腕，指节泛青：“那你……别再往黑里冲。”
她冷笑：“我不往黑里冲，谁替你开路？”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扫到左侧——一道粉影蜷在断台上，怀里抱着裂开的琴匣，三根断弦缠在指间，掌心全是血口。
“灵音！”她甩开司云澈的手扑过去。
灵音抬起头，嘴唇发白，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还能弹。”
“弹个屁。”慕离月一把抓起她手腕，“你手都裂了。”
“可我还听得见。”灵音咧了咧嘴，指尖一勾，断弦“铮”地一响，“你们在，我就不是哑的。”
司云澈踉跄着走过来，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三人围成一圈，谁也没再动。黑雾在四周聚拢，像有东西在深处呼吸。
“这不是结束。”司云澈低声道，“刚才的幻，是冲我们各自的弱点来的。”
“我知道。”慕离月抹了把脸上的血，“它想让我当神，让你杀我，让她无声无名。”
“现在它想让我们认不清彼此。”灵音握紧琴匣，“刚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变，像你们的，又像不是。”
慕离月抬起右臂，残留的血冰已经发黑，寒气顺着经脉游走。她忽然一掌刺向掌心，剧痛让她瞳孔一缩。
“疼的就是我。”她说，“我是慕离月，不是谁供的神，不是谁梦里的祭品。”
司云澈咬破舌尖，血滴在剑脊上，火光一闪：“我是司云澈，剑出必见血，从不回头。”
灵音抓起断弦，在掌心狠狠一划，血顺着指尖滴落：“我是灵音，琴毁了，我也能吵。”
三人血滴在地上，还没散开，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吸走。黑雾猛地收缩，地面浮现出无数镜面，层层叠叠，映出他们的影子——却又不是他们。
镜中的慕离月坐在神座上，白衣加身，万民跪拜，她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镜中的司云澈跪在血泊里，剑插进慕离月心口，她笑着闭眼。
镜中的灵音站在空台上，琴碎成灰，风吹过，没人回头。
“心魔镜阵。”司云澈低声道，“它要我们信那些假的，不信真的。”
“那就让它看看什么叫真的。”慕离月突然抬手，血顺着指尖甩出，在空中划出三道痕迹——慕离月、司云澈、灵音，名字用血写成，悬在半空。
镜面剧烈震动。
“我不当神！”她一脚踹向最近的镜子，镜中神座崩塌，“我要吵！要杀！要疯！”
“你不是她！”司云澈剑气爆发，斩向镜中自己，“她不会让我收剑！”
“你们听不懂我的琴？”灵音抓起断弦，直接往琴面砸，“那我就弹给你们听！”
镜阵反扑，锁链从地下钻出，缠住三人手脚。寒气、剑伤、掌裂的痛全被放大，意识开始模糊。
慕离月感觉有人在耳边低语：“你早就不是你了。”
她咬牙，左手狠狠掐进右臂伤口，血喷出来，溅在镜面上。
“我是！”她吼，“我是那个敢踩着尸山血海往前冲的疯子！”
司云澈被锁链拖跪下去，肩伤撕裂，血顺着锁链往下流。他抬头，看见慕离月在挣扎，灵音在嘶吼，声音断断续续。
他忽然笑了。
“护她疯……”他咬破嘴唇，剑气贯体，反手将剑刺进旧伤，“我早该明白。”
血喷出的刹那，剑气炸开，锁链寸断。
灵音看着两人，掌心的血已经流不动了，手指僵硬。她低头，琴面上最后一根完好的弦还连着。
她用指甲刮过去。
“叮。”
不成调，却带着火。
她嘶声唱出来：“你疯，我吵，他剑出鞘——”
声音破了，却像刀劈开雾。
慕离月听见了，猛地抬头。司云澈也听见了，剑尖指向天。
她一把抓住两人血手，按在自己心口。
寒气与热血撞在一起，轰然炸开。
“你们都在，我怎么可能是假的！”她大笑，血从嘴角溢出，“疼的就是我！活的就是我！疯的就是我！”
三股气息在空中交汇，血字燃烧，镜面从中心裂开，一道道蔓延。
轰——
整片幻境崩塌。
黑雾散开的瞬间，慕离月看见司云澈倒下去，剑脱手，指尖还在往前够。她扑过去抓他手腕，灵音也跌过来，死死抱住琴匣。
地面在塌，光从裂缝里透出来。
“别松手。”她咬牙，“还没完。”
司云澈抬起眼，血糊了半张脸，却还在笑：“你……不是说……要我数人头？”
“数你个头！”她吼，“先活着出去！”
灵音突然尖叫：“别看后面！”
慕离月回头。
最后一面镜子没碎，里面站着三个影子，手牵着手，安静地笑。
她抬手，寒气凝刃，一刀劈下。
镜碎。
光涌进来。
三人跌出的瞬间，慕离月最后看见的，是司云澈的手终于抓住了剑柄，指节发白，血滴在她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