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说完,那双能洞察人心的黑眸盯上了玄空,静等着他的答案。
玄空微微蹙眉,文雅俊朗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颓丧,眉宇间惶惑更甚。
片刻后,他答道:“眼根见色,耳根闻声,鼻根嗅香,舌根尝味,身根触物,意根分别法。
我见也未见,未见却又见。施主这个问题小僧也答不出来。”
萧业听了这答案,眸中现出了然之色,又道:“那我换个问题,红尘之中,大师觉得是该渡己,还是渡人?”
玄空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渡己还是渡人,心生二念,谁也渡不了。”
萧业微笑颔首,垂眸看到那一粒粒白米被蝼蚁们抬进了蚁穴。
清声说道:“大师慈悲为怀,想来若是入了红尘,定会选择渡人。”
玄空端详了他一眼,落寞答道:“小僧尚不能开悟,如何渡人?”
说罢,向萧业行了个佛礼,转身走了。
萧业注视着那略显沉重的背影渐渐远去,转身在蚁穴前蹲了下来。
蝼蚁们已将最后一粒米搬进了蚁穴,现下四处碰头,看似忙碌又乱无章法。
心念太多,如何开悟?众僧眼里只有碗里米,玄空眼里却是袖上米、蚁之食。
这人与他一样,虽有慧根,但心念杂生。而从其回答中又可看出来,六根未净,心中也有参不透的因果。
萧业正在思想间,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转头看去,正是宴罢回来的谈既白和谈家宅老。
谈既白脸上落落寡欢,那谈家宅老亦是略有愁闷。
萧业见状,心下纳罕。起身寒暄了两句,待谈家宅老走后,向谈既白问道:“今日王妃赐宴,宅老也入席了吗?”
谈既白点点头,“我家宅老跟了我父亲多年,虽是仆人,但在我谈家也是德高望重,自然要入席。何况,姑姑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萧业笑了笑,试探问道:“那想必是素酒不尽兴,我看宅老似乎有些烦忧啊!”
谈既白略微沉吟了一下,答道:“并非如此,姑姑与我们虽是多年未见,有些生疏,但对宅老还是礼敬有加。只是席上有一句话,按说没有不妥,但姑姑听了似乎不大高兴。”
“什么话?”萧业装作不经意的追问道。
“姑姑说,她有时会想,当时家中还未出阁的姐妹不止她一个,她也不是最年长的,为什么嫁来越州的是她?”
“那宅老是怎么答的?”萧业黑眸一转,察觉出了这话里的怨恨。
谈既白微微叹声,“宅老说,我父亲曾说过,姑姑是家中姐妹中主意最正、最有决断和最为聪慧的一个。”
“那王妃说了什么?”
谈既白摇摇头,“姑姑笑了一声,端起酒杯说,‘那我该敬哥哥一杯,给了我这一世荣耀。’”
说罢,谈既白瞅着萧业,又道:“萧大人,这明明是句好话,但我听着怎么又有些不是滋味呢?”
萧业温润一笑,劝慰道:“想来王妃与亲人久未见面,又有王爷和世子在场,有些客套生疏也正常,谈兄不必挂心。”
谈既白答道:“家宴只有姑姑,王爷和世子都未在场。”
萧业听了,黑眸微转,问道:“那王妃可有什么赏赐给谈兄啊?”
谈既白闻言,神色有些尴尬,笑道:“这……还真没有,但说起来也是我们失礼在先,也没从京城给姑姑带些什么。”
萧业又问:“也没有什么话交托给谈兄,或者给远在京中的谈老带个好吗?”
谈既白的脸色更不自然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姑姑的性子变了不少,席上很少言语。说实话,我实在拘谨的很。”
萧业微微颔首,黑眸现出了然之色,大概明白了谈家宅老为何闷闷不快。
显然,这是一场真正的赐宴,谈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明白了梁王妃已非谈家人。
午后,如闻大师率领众僧洒净坛场内外。
梁王率属官和梁王妃及世子前来观礼,骁勇校尉徐仲谟也来了。
如闻与玄空来到跟前向梁王、王妃、世子行了佛礼,三人亦回了佛礼。
仪式开始,如闻领众僧由大坛出发,顺时绕银安殿一周,依次结印、真言加持净水遍洒各大坛口,净化坛城及法器供具。
玄空则跟在他身后,身披袈裟,神情庄严。
萧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他眉间的惶惑似乎更重了些,而观其虔诚的样子,应是想要寻求破除之法。
只是参悟这种事情,往往强求不得。
与其不同,萧业的心魔从未想过压制,所以即便在净慈寺与寂照大师辩经三年,他也从不曾有过惶惑。
洒净仪式结束后,梁王来到银安殿的正殿,随意的在蒲团上坐下,面带懒怠的逡巡着法会布置,一面听着翁之万与如闻法师对法会的讲解安排。
众人侍立在两侧,梁王妃和世子也在一旁站着。
萧业想起谈家宅老的愁闷,当年皇帝选中谈家女子作为梁王妃,就是看中谈家的忠君,只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时移世易,梁王妃在越州十一年,对京城、对谈家已没有多少眷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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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萧业打量了一眼梁王妃,却见其目光悠长,正望着外面主持布置法会的玄空,一双美目此刻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美丽的容颜也似春雪稍融。
萧业不由心神一震,难道玄空那悟不透的因果竟与梁王妃有关?
正错愕间,玄空走进了大殿,禀告称外坛各坛口布置完毕。
萧业再去看梁王妃的神情,见其并未正眼去瞧玄空,但垂下的美目却盯着玄空被日光照射的僧衣一角。
梁王道:“既如此,就有劳诸位高僧了,布置内坛吧。”
说罢,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众人纷纷行礼避让,玄空亦退让,直至退到众僧之后。
这一举动似乎让梁王妃有些不悦,她睨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萧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心中几乎已经可以断定,玄空六根不净的原因就是梁王妃!
梁王一行出了大殿,如闻法师和翁之万恭送至院门口,玄空站在一众僧人中,没有跟上。
萧业放慢脚步走在最后,装作不经意的一瞥,见其黑白分明的双眼之中全无澄净禅意,只有困顿难解。
萧业收回了视线,转头却见徐仲谟打量着自己。
梁王走后,属官们各自散了。徐仲谟却来到萧业和谈既白跟前,毫不避讳的问道:“听闻昨日两位去了花神楼,不知可有寻到可意的姑娘?”
甫闻这话,谈既白脸色尴尬,看了萧业一眼,吞吞吐吐道:“呃……这个,并非徐将军以为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萧业截断了,“可意的姑娘倒是有,只是囊中羞涩,只能望美兴叹。”
徐仲谟面露讥诮,“没想到区区花银也能难住两位大人,不过二位囊中羞涩还敢登堂入室花柳之地,也真是让人佩服。”
谈既白被其说得一阵臊得慌,忍不住回怼道:“徐将军何必这般刻薄?我和萧大人两袖清风,自是没有那金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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