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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 昔日恶少
    云知夏拿着烧焦的木牌,木牌的气味与柳承业身上的相同。

    她让人将少年抬入客房,为他处理伤口。

    少年身上布满棍伤,旧伤上添了新伤,是被人用棍子抽打所致。

    云知夏的动作很轻,清洗,上药,包扎。

    整个流程熟练。

    她见过更重的伤,但今天心里感觉很沉重。

    半夜,少年因疼痛醒来。

    他睁眼看到床边的黑影,眼里满是恨意。

    “云知夏!”

    他嘶吼着想扑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嗬”了一声,面部扭曲。

    云知夏端着温好的药走过去。

    “醒了?喝药。”

    少年挥手打翻药碗,碗砸在地上碎裂,褐色药汤溅了一地。

    “我不要你假好心!”

    他瞪着她,眼神凶狠,充满死气。

    “我叫柳钰,柳承业是我爹。”

    “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都是你害的!”

    云知夏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柳钰的胸口起伏,嗓子干哑。

    “我爹刚被抓走,柳家人就冲进我家!”

    “他们骂我爹是家族的耻辱,骂我们娘俩是贱种!”

    “他们……打死了我娘,把我扔出了城!”

    “我从城外爬过来,就是为了找你偿命!”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外面!为什么!”

    他吼到最后,声音沙哑,眼泪流了下来。

    云知夏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你爹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

    她把瓷片扔进簸箕,声音平淡。

    “想报仇,就得活着。”

    柳钰的耳朵嗡嗡作响,听不进任何话,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杀了你……”

    他不吃饭,不喝药。

    谁靠近,他就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谁。

    他就这么躺着,像具尸体,一心求死。

    第二天,云小暖端着热粥,挪到床边。

    白米粥熬得软烂,散发米香。

    “大哥哥,喝粥。”

    柳钰没抬眼,胳膊一挥。

    “滚!”

    瓷碗飞出去,摔碎了。

    热粥溅得到处都是,几滴烫在云小暖的裙角。

    云小暖肩膀一抖,但没哭。

    她蹲下去,用小手一片片捡碎瓷。

    一片瓷片划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渗了出来。

    她“嘶”了一声,没哭,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又低头继续捡。

    柳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余光却看到了一切。

    云小暖收拾好碎瓷,转身跑回厨房。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手里仍端着一碗粥。

    她把粥碗小心放在床头的矮凳上,自己站远了些。

    “大哥哥,你别生气。”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讨好。

    “我娘说,吃了热的东西,心里就不难受了。”

    她指着碗里。

    “我把我的红枣给你放里面了,很甜。”

    乳白色的粥上,放着一颗红枣。

    “你喝了粥,心里就不冷了,好不好?”

    她说话时,把受伤的小手藏到身后。

    可柳钰还是看见了她指肚上的血口和没擦净的血渍。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蜷缩了一下。

    他仍旧没出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第三天,柳钰依旧滴水未进。

    他的嘴唇干裂,脸色灰败,散发着一股死气。

    云小墨搬来板凳,在他床边坐下。

    他从怀里掏出卷宗,在膝盖上摊开。

    那是京兆府关于“柳承业私藏龙涎木”一案的记录。

    云小墨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念起来。

    他不是干念,每念完一段,就停下问一句。

    “柳哥哥,这上面说,你爹是为了给你治病,才冒险。”

    “他……他平时会偷偷给你糖吃吗?”

    柳钰闭着眼,没有反应。

    云小墨不在意,继续说。

    “我娘亲说,再坏的人,对着自己的孩子,心总是软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画,在柳钰面前展开。

    画上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把一个小孩举过头顶。

    “这是我画的爹爹,我没见过他,不过我猜,他也想把我举高。”

    “你爹……是不是也这么举过你?”

    柳钰的睫毛颤动。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男人确实有过少数温情的时刻。

    他考了第一,那人会夸一句“不愧是我的种”。

    他病了,那人会皱眉进城去请大夫。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温暖,此刻刺痛了他。

    柳钰的眼眶,慢慢红了。

    这一次,他没有让云小墨“滚”。

    晚上,云小暖又端着粥来了。

    她把碗放在床头,乖乖站在一旁,不说话,只用大眼睛看着他。

    柳钰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碗里。

    白粥,红枣。

    和他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女人,唯一一次给他煮的病号饭一样。

    那天,他也是这么躺着,高烧昏迷。

    他娘哭着用家里最后一把米熬了粥,放了两颗陪嫁时带来的红枣。

    他娘说:“钰儿,吃了就不难受了,吃了就好了……”

    云小暖看他一直盯着碗,小声开口。

    “大哥哥,我娘说,坏人做了坏事,官府会抓走他。”

    “但是,他的孩子没有错,孩子是无罪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柳钰的心上。

    “你心里有个小人儿,一直在哭。”

    “他好想妈妈。”

    这句话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抬臂捂住眼睛,压抑的呜咽最终变成痛哭。

    他想他娘了。

    想那个懦弱,却会在他被欺负时,拼命挡在他身前的女人。

    想那个女人断气前,抓着他的手,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样子。

    他哭了很久,哭到没有力气。

    他伸出颤抖的手,端起那碗有些凉了的粥。

    一口,一口,连同那颗很甜的红枣,全都咽了下去。

    柳钰活下来了。

    他不再寻死,也不再吵闹,只是话变少了。

    几天后,他能下地时,主动找到了云知夏。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烧焦的木牌。

    “这个,给你。”

    他把木牌递过去,指尖在模糊的“柳”字上蹭了蹭。

    “我爹刻这个字的时候,右手有伤,用不上力,所以这一撇是歪的。”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沙哑。

    “他说,给他牌子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气。”

    “跟……跟左相裴砚之身上的气味,完全相同。”

    云知夏接过牌子,入手仍有些凉。

    她把牌子翻过来,看着背面刀刻的小字:“神农玉佩破庙”。

    她的指腹在刻痕上划过,忽然,指尖碰到一点凸起。

    她把牌子凑到烛火下。

    在“神”字的最后一笔,刻痕深处,藏着一星金色的粉末,在火光下闪动。

    这金粉……

    云知夏的呼吸停顿。

    这金粉的成色和质地,与当年母亲灵堂上,被打翻的香炉里洒出的金粉,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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