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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钱能通神
    仲夏的风带着几分热意,吹得北平城内朱雀大街旁的柳枝微微晃动,蝉噪声不息,让人听了心烦不已。

    吴天德跟随在叔叔吴新登身后,步入京营节度使府,他的神色还算镇定。

    但他叔叔吴新登的脚步声,却显得有些凌乱、急促,藏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

    无它,吴天德这厮惹出来的祸事太大了。

    荣宁二府,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和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珍联手出击,是那么好应付的么?

    事实上,就连荣府里的王夫人,在听到风声后,也暗示吴新登、吴天德叔侄俩,最好能花钱消灾,息事宁人。

    言下之意就是,她是绝不会出面,给吴新登、吴天德二人撑腰的。

    至于她的这番意见,吴新登、吴天德二人听不听,她也懒得多管就是了,反正与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嘛。

    按照叔叔吴新登的看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认为,吴天德没有必要意气之争,就算是按照对方开出的条件,将真有味快餐旗舰店转让给宁国府,再将另位两家分店发卖,最终盘账下来,怎么都不可能亏本,或许还能有数百两甚至上千两银子的盈余,也说不一定。

    以此作为本钱,给吴天德娶一房好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美哉?

    “你年龄也不小了,等到娶妻生子,性格成熟以后,再在营中稳打稳拿,安心发展,以后未必不能做到百户一类实职,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吴新登颇为感慨地说道。

    作为贾府奴才,他的子子孙孙都是奴才,愧对列祖列宗,唯有侄儿吴新登这里,才是吴家未来的希望所在,他当然不希望吴天德折在这件事情上头了。

    但吴天德却说,是不是要便宜了贾府里的这对乌龟王八蛋,总得问清楚了旧主意见再说,金陵王家若是不插手,再向贾家投降也不迟嘛。

    这样一说也对。

    事情再紧急,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吴新登便同意了好侄儿的请求,并且拉下他这张老脸,替吴天德求得了一个面见王仁少爷的机会。

    吴新登一家人原属于王夫人陪房,作为京营节度使府里的旧人,他对于这里非常熟悉,都不需要丫鬟引路。

    此刻,他正引着吴天德前往西侧偏院,那里是王仁日常理事的地方。

    “记住,见了王仁少爷,说话要稳,别露怯。”吴新登低声叮嘱着,推开了一扇雕着竹纹的木门。

    偏院里栽着两株太平瑞盛花,数十跗共为一朵,色白如雪,繁密若缀,随风散布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淡雅幽香。

    王仁歪在廊下藤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眼神有些涣散,一看便是刚歇了酒意,带着几分世家子弟惯有的慵懒味道。

    “仁少爷,这便是小侄吴天德,”吴新登上前见礼道,“他在城里新开了几家快餐店,近日遇到了些难处,想求您搭把手。”

    王仁抬眼扫了吴天德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什么难处?以你叔叔吴新登的面子,若是缺钱了,让账房借支一笔银子给你便是,又何必来烦我?”

    说实话,北平城里的权贵圈,本来就不大,金陵四大家族又同气连枝,贾赦、贾珍二人想要谋夺吴天德的快餐产业,动作都这么大了,王仁这里不可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以王仁目前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和贾赦、贾珍二人掰手腕,只怕是他父亲王子达遇到此事,也没有替吴天德出头的魄力。

    奈何吴天德这厮,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他父兄三人为了掩护王子达,战死在沙场,这在金陵四大家族内部,可谓众所皆知之事。

    如今吴天德遇到了难处,他王仁若是避而不见,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这让府中其他下人会怎么想?

    因此,王仁便决定和吴天德抽空见上一面,还提前划定了自己的底线,即自己给吴天德补上一笔银钱可以,再多就不能了。

    在王仁看来,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情嘛。

    王仁的这个回答,让吴新登、吴天德二人不甚满意。

    吴新登还想说些什么,吴天德却径直上前一步,沉声道:“仁少爷,我不求钱,只求您给个机会,听我说说一桩能稳赚不赔的生计。”

    他顿了顿,见王仁没摆手,继续道,“我那几家快餐店,每日至少也要做上千份吃食,原先用柴火烧灶,一日光柴钱就要近三百文,还总烧不匀,误了客人时辰。后来改用了蜂窝煤,您猜怎么着?”

    王仁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神采,坐直了些:“怎么着?”

    “蜂窝煤是用煤粉掺了黄泥做的,算下来,一块才两文钱,一日五十块便够烧全天,柴钱直接省了七成!”吴天德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秘辛的意味,“更要紧的是,煤火稳,做菜快,客人来得勤,店里盈利比用柴火,翻了一倍还多。这个秘密,除了我店里的个别伙计,再没有外人知道。”

    这话一出,王仁眼中的慵懒瞬间褪去,猛地站起身,玉扳指都差点从指间滑落。

    他虽平日看着糊涂,整日里和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捧小戏子,无所不为,但出身王公贵族,最是清楚“省钱”二字背后的分量——几家快餐店尚且能靠这法子实现稳定盈利,若是推广开来,那便是源源不断的银钱。

    这可不是小事,容不得他含糊。

    “你说的是真的?”王仁上前一步,抓住吴天德的胳膊,语气急切道,“蜂窝煤当真这么好用?没骗我?”

    “我怎敢欺瞒仁少爷,”吴天德连忙道,“您若不信,可派人去我店里瞧瞧,灶上现在烧的便是蜂窝煤,一验便知。”

    王仁眉头紧锁,来回踱了两步,神色变幻不定。

    他虽不成器,却也明白,这种能大幅降低成本的法子,绝非小事,若是被旁人知晓,必然会争相效仿。

    而这法子的关键,显然在“煤”上。他王仁可没有这个本事,把持北平城里的煤炭供应,但他叔叔王子腾却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叔侄俩在这儿先等着,容我去趟内院,请示了婶婶再说,若是没有她的允许,我也是不能轻易前往营中,找我叔叔说事的。”

    说罢,王仁也顾不得整理衣襟,便急匆匆地往后院跑去——此事太大,他做不了主,必须请示王子腾夫人。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王仁便快步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郑重:“走,跟我去营里,我叔叔今日在京营查巡,得让他亲自听听,再做决断也不迟。”

    他连吴新登都没顾得上招呼,拽着吴天德便往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数倍。

    京营辕门外,旌旗猎猎,吴天德跟着王仁进了中军大帐,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案后的王子腾。

    这位当朝重臣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官袍,须发已有些花白,眼角的皱纹很深,透着几分操劳过度的疲惫。

    他的面色略显蜡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腰背不如年轻时挺拔,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过吴天德时,带着一种审视意味的威严。

    显然,常年处理朝政的辛劳,再加上几分王公大臣难免的纵欲行为,已在这位京营节度使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叔叔,您快听听,这吴天德有个挣银子的好办法!”

    王仁上前,将蜂窝煤省成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补充道,“侄儿瞧着,只要运作得当,这事儿能成大气候啊。”

    王子腾没说话,只是看着吴天德,目光沉静道:“你就是吴新登的侄子?说说吧,除了用蜂窝煤省柴钱,你还有什么打算说服我?”

    吴天德定了定神,躬身道:“回将军,晚辈的打算,不止于用蜂窝煤开快餐店。眼下北平城里,少有人知道煤能这般使用,若是能赶在旁人察觉之前,拿下城外西山的煤矿,垄断煤炭的上游货源,日后无论是卖给各家商铺用蜂窝煤,还是供大户人家取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王子腾道:“西山煤矿龙蛇混杂,矿洞林立,眼下尚无权贵之人下场争抢,只要将军肯出面,轻易便能拿下。而晚辈的快餐店,不过是个引子,向世人用来证明煤炭的高效用法罢了。”

    王子腾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声响。

    自从他接任京营节度使之后,常常为银钱发愁,朝廷下拨的兵饷不足,每逢遇到士兵有闹事的迹象时,还得依靠他自掏腰包,用来安抚军心。

    以至于王子腾夫人都在私下里埋怨了许多回,说他这官儿,当了还不如不当,让王子腾无言以对。

    不说金陵王家独吞了,若是真能以京营的名义,将西山煤矿占据下来,以后京营便不必再为兵饷发愁,他也不必再拿家私贴补营中用度了。

    但这么好的一个筹钱办法,吴天德这厮早不说,晚不说,硬是要等到被人逼急了,才向他王子腾透漏这件事,可见他对于金陵王家,也有些不忠啊。

    王子腾有心敲打他一回,免得吴天德这厮不知道天高地厚,还真以为可以将金陵王家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于是,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冷意:“吴天德,你倒是坦诚。只是,你为何觉得,本将军必须搭救你,才能做成这笔煤炭生意?”

    他看着吴天德,眼神锐利:“这西山煤矿,本将军若是想拿,无需借你的名头,更犯不着为了你,去得罪荣宁二府的贾赦、贾珍。你须要知道,营中可是有许多贾氏旧部,稍微不慎,便有可能引发士卒哗变。”

    吴天德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连忙道:“将军明察。晚辈并非觉得,将军离了晚辈便做不成这笔生意,而是怕晚辈的快餐店,落入贾珍手中,那就麻烦大了。”

    “哦?”王子腾挑眉道,“这话怎讲?”

    “晚辈的快餐店用蜂窝煤,时日一长,难免会被有心人察觉其中的秘密。若是贾珍得了晚辈的店面,发现蜂窝煤省成本的法子,必然会派人去查煤的来历,到时候西山煤矿的价值,便再也瞒不住人了。”

    吴天德沉声道,“届时,不光是荣宁二府,恐怕其他世家大族也会盯上西山煤矿。将军再想独占煤矿,就得与众人争抢,成本会翻好几倍不说,甚至还有可能拿不下来。”

    他看着王子腾,语气诚恳道:“晚辈现在被贾珍刁难,若是将军肯出手保护晚辈,保住这家快餐店,便能将蜂窝煤的秘密暂时捂住。等到将军顺利拿下西山煤矿,垄断了煤炭货源,即便旁人后来知晓了蜂窝煤的用处,也只能从将军手中买煤,到那时,将军早已占尽先机,这笔生意,才真正算是将军的独家买卖。”

    吴天德的话看似说了许多,实际上就是一句话,保住他,才能暂时保守蜂窝煤的秘密。

    王子腾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驱散了脸上的几分疲惫与冷意:“你倒是个聪明人,把账算得很清楚。”

    王子腾站起身来,走到吴天德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王家旧仆出身,在我这里也有些许情分。本将军便护你一年半载,帮你挡了贾赦、贾珍二人的刁难,也算是感谢你父兄三人当年的护主之情吧。”

    吴天德心中一松,连忙躬身行礼:“谢将军!晚辈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王子腾摆了摆手,看向王仁:“仁儿,你明日便去趟西山,以最快速度,把煤矿的事敲定下来,别出什么差错。”

    随后,他又吩咐身边的亲卫,“去宁国府递个话,就说吴天德乃是金陵王家旧仆,些许小事,让贾珍不必揪着不放。”

    亲卫领命而去,王仁也兴奋地应了声,忙着去安排西山煤矿的事。

    帐中只剩下王子腾和吴天德,王子腾看着窗外,目光深远,似在思索着什么。

    而吴天德站在一旁,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接下来,无非是打一个巴掌给一块糖,都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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