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偶遇》
陌上谁家年少郎,青衫半旧带疏狂。偶从花下逢莺语,暗向灯前换酒香。
名易借,意难藏,风流莫问旧行藏。归来犹怕人相问,笑指天边月似霜。
诗曰:
偶入章台避姓名,樽前谁识旧狂生?
灯昏犹照花间影,风细微传曲外声。
莫问行藏非故我,且贪欢笑是他情。
归来恐被邻人觉,却道寻诗到五更。
上回说到,梁山好汉初打祝家庄,不想那祝家庄有个魏辅梁排下五行大阵,端的厉害,杀得众好汉折兵损将,大败而回,众头领引兵退至一处唤作云盘林的去处,权且扎下营寨,殷浩便令清点人马,查勘战果。此番攻打祝家庄,虽斩得贼兵六百有余,自家却也折了四五百弟兄。更兼那谢云策闯阵时,吃那祝家庄暗箭射中肩窝。虽非致命重伤,却也须好生将养。当下敷了金疮药,由彼威宁党梦晗亲自看顾,扶回帐中调治。
且说殷浩升帐,聚众头领商议。众将入营坐定,殷浩便道:“如今魏辅梁那厮摆下个鸟阵,端的古怪!若不破此阵,如何救得谢雨昕、吴思瑶两位贤妹?”陆丹婷沉吟片刻,道:“哥哥何不先遣一员兄弟,点五百人马前去探阵,明里叫阵,暗里却教宋晨豪兄弟快马回山,搬取救兵?”殷浩听罢,点头称是,遂问道:“哪位兄弟敢去走一遭?”话音未落,只见顾范则挺身而出,抱拳道:“小弟愿往!”殷浩大喜,即拨五百精兵与范则,令其前去打阵。正是:阵前斗智施妙计,暗遣飞骑请雄兵。
且说祝军这边收兵回庄,早有探马流星般来报:“梁山草寇在云盘林扎下营寨,深沟高垒,闭门不出。”魏辅梁轻摇羽扇,捋须沉吟道:“这伙贼人按兵不动,定是等候梁山救兵。何不修书与彭、糜二庄,教他连夜起兵,共剿贼巢?”祝万年闻言大喜,立时点起虎罗汉祝雷、降罗汉祝震、伏罗汉祝熊三员猛将,各带精兵,会同彭、糜两庄人马前去劫营。正是:安排陷坑擒猛虎,准备香饵钓鳌鱼。
且说糜家庄接了祝家庄书信,众人聚在一处观看。糜灏看罢,便道:“祝家庄要俺们今夜一同前去劫营,众兄弟怎生计较?”贺怀真听罢,冷笑一声道:“祝家庄那厢猛将如云,何须借重俺们?莫不是要推俺们去填那陷马坑,替他试刀!”文仁轻摇羽扇,沉吟道:“依小弟之见,不如拨一支人马,假意相助。若见势不妙,即刻鸣金收兵,保全实力为上。”糜灏环视众将,见无人献得更好计策,只得点头应允。当即点起袁鹏、诸佳豪、张洪三员骁将,各带本部精兵,共三千人马。吩咐道:“尔等今夜随祝家庄行事,须要见机而作,不可轻进。”三将领命,整顿军马,待三更时分,与祝家庄兵马会合,同往劫营。
且说彭家庄接了祝家庄书信,那庄主彭羽整日沉溺酒色,不问军务。刘飞持书入内禀道:“庄主,祝家庄有书信到来,要俺们发兵接应。”彭羽正搂着美姬吃酒,醉眼乜斜道:“这等小事,何须扰俺雅兴?”旁边转出王潼表侄王义,抱拳道:“叔父在上,小侄愿领一支人马前去接应。”彭羽打着酒嗝道:“俺彭家庄与祝家庄本是唇齿,自然要派人相助。就着刘昊、王义二位兄弟,点三千精兵前去走一遭。”刘昊闻言暗自皱眉,心道:“这厮只顾快活,却不知梁山好汉厉害。”然军令已下,只得与王义领命出帐,点齐兵马准备出征。
却说二更时分,月黑风高。祝家庄祝熊、祝雷、祝震三员虎将,领着三千精兵悄然而至。正待动手,忽见糜家庄袁鹏、诸佳豪、张洪引军而来,彭家庄刘昊、王义亦率部赶到。三路人马会合,发一声喊,直扑梁山营寨。待杀入营门,却见四下空无一人,只余旌旗猎猎,火把摇曳。祝屿猛然醒悟,拍马大叫:“不好!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速退!”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梆子响,四面火把齐明,伏兵尽起。正是:猛虎入笼方知险,雄兵中计始觉危。
正惊疑间,忽听得背后喊杀震天,众人急回头看时,只见两员女将当先杀到。左边那个,红袍红甲,手挺一杆红缨枪,腰间悬着金玉笛,正是金玉笛汤玥恬;右边那个,双刀如雪,面若芙蓉,乃是神算珠党雨萱。四下里伏兵尽起,将祝熊等将团团围住,当下两军混战,祝熊大喝一声,挥刀直取党雨萱。那党雨萱亦非等闲,娇叱一声,双刀并举,如燕子掠水般迎将上来。二人刀来刀往,斗了二三十合,不分胜负。祝熊见急切难胜,猛然一刀,直劈雨萱腰胯。雨萱眼疾身快,侧身一闪,刀锋贴衣而过。雨萱趁势按住马鞍,纤腰一拧,飞起一脚,正踹在祝熊胸前。祝熊措手不及,翻身落马,祝雷、祝震见兄弟落败,哪里还敢恋战?慌忙抢上前去,救起祝熊,护着残兵败将,夺路而逃。众军士魂飞胆裂,抛旗弃甲,只顾奔走。一路上人马相践,狼狈不堪,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径奔祝家庄而去。
有诗笑祝氏三兄弟曰:
祝家三子太张狂,战场交锋遇女将。
刀光剑影难取胜,落荒而逃真荒唐。
左边袁鹏、诸佳豪、张洪三人见祝屿等败走,心中亦怯,正欲退时,忽见一彪军马拦住去路。当先三员大将乃是银枪手罗子阳丶凶太岁党景言、乾艮刀姜云星。袁鹏挺枪敌住党景言,诸佳豪拔剑迎战罗子阳,张洪亦抡刀截住姜云星。六员将捉对儿厮杀,一时难分高下,那诸佳豪本是个文弱书生,不谙武艺,与罗子阳战不数合,早被一枪搠透心窝,当场毙命。党景言与袁鹏斗到二十余合,景言忽地左手抽出长剑,劈头砍去,登时将袁鹏的马首斩落。袁鹏跌下马来,未及爬起,罗子阳已飞马赶到,一枪结果了性命。张洪与姜云星力战多时,终究招架不住,稍一分神,早被云星拦腰一刀,斩作两段。三将顷刻间俱丧沙场。
正是:
战场无情刀剑寒,生死须臾一瞬间。
英雄豪杰皆命丧,血雨腥风满人间。
右边又撞出一彪军马,卷起漫天尘土。当先两员大将:左边那个面如冠玉,身长七尺,手舞金装熟铜锏,胯下白马,正是小叔宝秦子豪;右边那个面似满月,手挺虎头湛金枪,骑着黄骠马,乃是金眼龙张明峻。刘昊、王潼二人拍马来战秦子豪。子豪冷笑道:“不知死的撮鸟,也来送命!”王义大怒道:“贼子休得猖狂!”挺枪便刺。子豪挥锏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火星乱迸。王义只觉双臂酸麻,虎口迸裂,险些握不住刀柄,刘昊见势不妙,急挺枪来助王潼。却被张明峻截住厮杀。二人斗了二十余合,明峻瞅个破绽,一枪将刘昊挑落马下。那边王义独战秦子豪,早已力怯,又斗二十合,被子豪一锏压住刀柄,复一锏当头劈下,但听“咔嚓”一声,打得颅骨碎裂,脑浆迸流,登时毙命坠马。三庄人马见主将俱亡,顿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话说祝熊三兄弟败回祝庄,祝万年清点人马,折了百余士卒。万年急问魏辅梁道:“先生,如之奈何?”辅梁道:“当速调糜、彭二庄人马,合兵固守,再作良计。”万年方欲遣使,忽见探马飞报:“糜、彭二庄军马尽数覆没!”庄上众人闻言,尽皆失色。看官听说:缘何二庄人马这般快便遭了毒手?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原来那日糜家庄袁鹏三将战死,残兵败卒不过十数人逃回。文仁拍案怒道:“俺们好心助阵祝庄,那祝家三个小畜生却临阵脱逃,害死我庄兄弟,真真气煞人也!”糜灏怯生生道:“不如……归……归顺梁山?”李亘亭却道:“哥哥差矣!眼见祝庄已是强弩之末,何不联合彭庄,反去投那梁山?”糜灏踌躇半晌,只得修书一封,差人急送彭庄去了。
话说彭羽闻知兄弟战死,折了一百余人马,急召刘飞、奚万华、王潼三人商议。彭羽捶胸道:“如今昊兄与王义贤侄俱遭毒手,糜庄主邀我出兵,诸位以为如何?”刘飞拍案叫道:“祝庄尽是些酒囊饭袋!俺却不信梁山真有这般本事,不如点起人马,与糜庄合力杀上梁山!”奚万华接口道:“刘兄说得是,此正是庄主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彭羽闻言,把桌案一拍,喜道:“既如此,即刻点兵!”当下亲率本部人马,与糜灏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杀奔梁山而去。
却说梁山军马方才歇下,忽见探马飞驰入营,急报:“糜、彭二庄人马已到三十里外!”众头领听罢,哄堂大笑。明峻手握虎头湛金枪,嚷道:“这厮们见俺们剁了他几个鸟人,便急了眼要来送死!”殷浩当即传令:“众兄弟各要争先,把这伙贼人尽数剿灭,回来论功行赏!”众好汉齐声应和,当下点起兵马,列阵迎敌。
正值晌午时分,烈日当空,那刘飞拍马舞刀,厉声喝道:“梁山草寇,速来纳命!今日定要为我伯父报仇!”只见党雨萱冷笑一声,便道:“你这厮莫急,待姑奶奶送你叔侄黄泉相会!”两下里更不打话,刀来枪往,斗了二三十合。雨萱那双刀使得如银蛇乱舞,寒光闪烁。忽见其左手刀虚晃一招,右手刀早劈将下来,刘飞急举枪架时,不防雨萱左手刀又到,但见刀光一闪,刘飞那颗六阳魁首早滚落马下。
有诗为证:
战场交锋惊天地,雨萱双刀斩敌酋。
英雄豪气冲九霄,威名远扬震九州。
李亘亭眼见刘飞身死,急唤任景峻道:“古人常言: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须得并力攻之!”任景峻会意,应声道:“合该如此!”话音未落,二人已各挺兵刃杀出。一个抡动泼风长刀,一个挺起点钢长枪,两骑马如旋风般夹攻党雨萱,正危急间,忽见阵前闪过两道寒光:一杆金枪如蛟龙出海,架住任景峻;一杆银枪似白蟒翻身,抵住李亘亭。原来正是小辽王谢云策伤势痊愈,与党梦晗双双出阵。党梦晗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无耻贼子,安敢以多欺少?莫不是急着去见阎王!”李亘亭闻言大怒:“黄毛丫头也敢口出狂言!且吃我一刀!”话音未落,一柄泼风大刀已劈面砍来,谢云策见状急唤:“雨萱妹子速退!”党雨萱会意,双刀一摆,拨马便走。这边四将登时战作一团金枪对长枪,寒星点点,银枪斗大刀,火光迸溅,任景峻虽使出浑身解数,却渐感力不从心。那谢云策一杆金枪神出鬼没,招招直取要害。景峻暗自叫苦:“这厮枪法端的了得!再斗下去,只怕性命难保!”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须遭恶人磨。
原来那文仁早年曾拜师学道,见势不妙,从容掣出腰间宝剑,掐诀念咒,暴喝一声:“疾!”只见任景峻顶上黑气翻涌,竟现出一尊金甲神将,手持丈八铁枪,威风凛凛。谢云策见此异象,不由得心头一震,暗道:“这厮竟会此等妖法!”正惊疑间,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啸:“三姐、四哥休慌,小弟来也!”但见一道祥云飘落,忽见一道士现身,头戴紫木冠,身披七星袍,背负双剑,一为松纹古定剑,一为阿光太乙剑,正是逍遥仙卢忆泽,高声呼道:“三姐、四哥勿惧,六弟来助!”此道士乃是梁山泊中卢忆泽,人称逍遥仙,武艺高强,道法精深。他见任景峻与云策斗得激烈,遂显身助阵。
这卢忆泽为何叫谢云策四哥、党梦晗为三姐,原来在卢忆泽上山后,卢忆泽跟党景言、党梦晗、王嘉兴、谢云策、钱芸汐、王综关系着实不错,于是便结为生死兄弟,党景言为长兄,王嘉兴为次,党梦晗为居中,谢云策为第四,王综为第五,卢忆泽为第六,钱芸汐为幼。
卢忆泽哈哈大笑道:“你这厮不过使些三脚猫的把戏,也敢在爷爷面前卖弄!”说罢掣出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云策顶上忽地现出一尊金甲神将,头戴凤翅金盔,手持三尖两刃刀,额上生着第三只眼,正是那灌口二郎真君杨戬。两个各逞手段,斗了约莫三十合。杨戬大喝一声,刀光闪过,将那黑神劈作两段。云策更不怠慢,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直取任景峻左腿。景峻啊呀一声,翻身落马。云策赶上前去,一枪搠个正着,可怜任景峻登时了账,魂归那世去了,李亘亭见任景峻被搠死马下,不觉心头火起,又惊又怒,手中刀法登时散乱。梦晗眼明手快,觑个破绽,大喝一声,挥起宝刀劈面砍来。李亘亭措手不及,早被梦晗一刀削去首级,那颗头滴溜溜飞入敌阵去了。文仁在阵前看得分明,吓得魂飞魄散,正待拨马逃命,忽听卢忆泽厉声喝道:“呔!那妖道休走!”言罢掐诀念咒,喝声“疾!”但见半空中霹雳一声,一道天雷直劈下来。文仁躲闪不及,登时被劈得焦黑,化作飞灰,尸骨无存。
贺怀真与王潼见任、李二将俱已丧命,贺怀真按捺不住,拍马抡刀,厉声喝道:“哪个不怕死的贼厮,敢来与爷爷斗上三百合!“”汤玥恬听了,冷笑一声,挺枪跃马而出,骂道:“杀才!你等狗贼只剩两个,还敢在此狂吠?看枪!”说罢,一杆银枪如蛟龙出海,直取贺怀真,贺怀真慌忙举刀相迎,二人刀来枪往,战作一团。汤玥恬枪法精妙,舞动间如琼花乱坠,玉雪纷飞,杀得贺怀真手忙脚乱。不过十余合,贺怀真已心生怯意,刀法渐乱。汤玥恬觑个破绽,娇叱一声:“着!”一枪直透心窝,将贺怀真挑于马下,登时了账。
云策一见王潼,顿时怒气冲冲,大喝一声:“负义贼子,今日定要取你狗命!”说罢拍马挺枪,直取王潼,王潼见是云策杀来,吓得魂不附体,慌忙举刀相迎。云策使个“白蛇吐信”,枪尖直取王潼面门。王潼手忙脚乱,勉强架住。蓦地想起当年文试时节,被那王潼设下圈套,险些坏了功名大事。那厮使的好歹毒手段,若不是恩师力保,险些教云策落得个身败名裂,思及此处,不由得咬牙切齿,更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狗贼!你我自幼相识,当年文试为何要栽赃害我?今日叫你血债血偿!”话音未落,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王潼心窝。王潼躲闪不及,只听“噗嗤”一声,枪尖透胸而过。王潼双目圆睁,口吐鲜血,登时气绝身亡,栽下马来。
糜灏见文仁、任景峻、李亘亭、贺怀真四人俱丧,心头火起,掣出宝剑,奋力迎敌。秦岳挺枪来战,与糜灏斗到数合,糜灏气力不加,楚楠又挥戟杀入阵中,糜灏连声叫苦,只得咬定牙关死战。再斗三四合时,向震、姜云星各舞兵刃齐上,糜灏大叫道:“直恁要结果俺性命!”云策早挺枪加入战团,糜灏力竭声嘶,终难敌梁山好汉虎威。云策一枪直奔糜灏咽喉,糜灏再难招架,向震手起刀落斩飞首级,云策枪锋搠透胸膛,姜云星刀光闪过劈断左臂,楚楠画戟横扫掀翻战马,秦岳长枪直贯心窝。但见两刀一枪一戟齐下,可怜糜灏登时了账。梁山泊里众好汉见了,个个抖擞精神,士气如虹。
彭羽与奚春华见糜庄、彭庄众将尽亡,心知大势已去,急拨马而逃。周循晨大喝一声:“奚贼哪里走!速纳命来!”奚春华惊得魂飞魄散,只顾打马狂奔。周循晨坐下马快如追风,赶至背后,手起刀落,将奚春华劈下马来。彭羽早被虞逸晹一枪搠翻落马。殷浩见事不谐,急令三军收兵回营,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先将奚春华、彭羽二人押下,待来日打破祝庄,再作区处。
且说谢雨昕、吴思瑶二女被祝万年囚在牢中,日日受那非刑拷打。有个年老的牢头见二女凄惨,心中不忍,暗地里与她们解了绑缚。二女商议道:“不若趁夜逃出这虎穴龙潭!”当夜三更时分,恰逢真大义、祝凤鸣二将引三百军马巡哨。二女蹑手蹑脚方至庄门,不想真大义眼尖,大喝一声:“那两个女子,待要往哪里去?”随即招呼军汉围将上来。
原来谢雨昕、吴思瑶都习得些拳脚功夫,见事情急,一个飞脚踢翻近前军汉,夺过朴刀;另一个闪身躲过枪刺,反手抢了条花枪。二女背靠背,刀枪并举,但见:刀光闪处,血溅五步;枪影过时,尸横当场,真大义见二女勇猛,急令放箭。二女舞动兵器,拨开箭雨,杀开一条血路,竟冲出重围去了。正是:蛟龙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且说这番动静,早惊动了那祝永清。永清急披衣而起,正撞见谢雨昕、吴思瑶二女欲逃出庄去。这永清不慌不忙,取过画鹊弓,搭上狼牙箭,拉得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只听得“飕”的一声,那箭不偏不倚,正中吴思瑶肩窝。雨昕见势不妙,一个鹞子翻身扑将过去,不想自家反中了箭。旁边偏将挺刀来砍,思瑶忍痛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那偏将砍下马来。思瑶急扶雨昕上马,自家也跃上马背,径往东门奔逃。那真大义引军紧追不舍,口中喝道:“泼贱人休走!及早下马受缚,饶你性命!“二女虽奋勇,终究寡不敌众,被团团围住。正是:巾帼虽勇难敌众,英雄末路叹途穷。
且说此时,四下里喊杀声大作,一彪马军旋风也似卷将过来,直取真大义。看那为首一将,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长八尺,威风凛凛,手中那杆龙胆亮银枪舞得雪花也似。此人非别,正是勇子龙沈峻熙。原来沈峻熙听得庄内喊声震天,急披挂上马,点起五百精兵,径往东门巡哨。恰撞见谢雨昕、吴思瑶二位女将慌不择路,当下催动人马,上前救应。
真大义见势不妙,急唤左右心腹前来助战。一个唤作陈忠,一个唤作蒋义,这二人乃是姑表兄弟。看那陈忠时,生得虎背熊腰,膀阔腰圆,手中一杆蛇矛使得神出鬼没;那蒋义亦是八尺身躯,威风凛凛,一柄月牙铲舞得虎虎生风。二人双战沈峻熙,那沈峻熙全无惧色,抖擞精神,挺枪迎敌。只见他枪出如龙,先是一招“白蛇吐信”,那陈忠躲闪不及,早被一枪搠透心窝,翻身落马。蒋义见兄弟丧命,怒发冲冠,月牙铲当头劈下。沈峻熙不慌不忙,使个“鹞子翻身”,反手一枪,正中蒋义咽喉。可怜蒋义只叫得一声,便栽下马来,气绝身亡。
有诗为证:
战场之上显英豪,枪出如龙破云霄。
陈王虽勇难抵挡,沈君威名震九霄。
真大义见沈峻熙这般骁勇,心下大惊,急引残兵败将退回庄去。这边沈峻熙回马来看谢雨昕时,只见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雨昕强撑着一口气道:“沈家哥哥……烦请转告殷浩大哥……小妹今日……要先去一步了……今生得入梁山聚义……死而无憾……”话音未落,香魂已杳,一缕芳魂归了九泉。
后人有诗叹曰:
琼枝玉树委尘埃,瑾佩香消实可哀。
英魂直上凌霄殿,留得清名万古载。
且说这顾范则率领军马与祝家四子厮杀。那勇金刚祝虬拍马而出,厉声骂道:“背国逆贼!安敢犯我祝家庄地界!”范则闻言大怒,抡刀跃马,直取祝虬。祝虬挺枪相迎。但见两马相交,刀矛并举。一个花枪舞动,如银蟒翻身;一个大刀挥砍,似雪练横空。祝虬一杆枪神出鬼没,范则这口刀风雨不透。二将斗到三十余合,范则佯装力怯,卖个破绽。祝虬不知是计,一矛直刺过来。范则侧身闪过,就势抡起大刀,喝声:“着!”只见刀光一闪,早将祝虬劈于马下。
且说那仁金刚祝统见兄弟祝虬丧命,登时目眦尽裂,暴喝一声:“贼子偿命来!“便纵马挥刀,直取范则。范则抖擞精神,舞刀相迎。二人刀来刀往,斗到二十余合,祝统已是气喘吁吁,刀法散乱,那厢铁罗汉祝峥在阵中观战多时,见兄长不敌,急拍马挺戟,大喝一声:“贼将休得猖狂!”便来夹攻范则,范则见二将齐至,不但不惧,反将手中大刀使得越发凌厉,招招夺命,竟无半分破绽,正厮杀间,慈罗汉祝琮见两位兄长久战不下,也按捺不住,抡起两柄板斧,催马加入战团。三将把范则围在核心。
且说祝琮、祝统、祝峥三员猛将围住顾范则厮杀。那范则端的好本事,单人独骑在核心力战三将。斗到二三十合上,只见范则大喝一声,手起刀落,早将祝峥拦腰斩作两段。范则更不恋战,拖着大刀便走,祝哲见了,急按住长刀,就鞍边掣出宝雕弓,搭上狼牙箭,飕的一箭直取范则肩窝。那范则听得弦响,急扭身用刀背拨开。祝琮连放三箭,尽被范则拨落尘埃。祝统心头火起,掷了弓箭,绰起长刀,拍马赶来,看看赶上,范则忽地回马,使个拖刀计,那大刀如闪电般劈下,正砍在祝统面门上。可怜祝统措手不及,翻身落马而死,祝琮眼见三位兄长毙命,登时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范则虎吼一声,如霹雳炸响,祝琮应声倒撞下马,口吐白沫,顷刻间气绝身亡。顾范则冷笑连连,道:“这厮四个黄口小儿,也敢妄称金刚罗汉,岂不笑煞人也!”言罢,催动没尾驹,径自回营去了。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有诗赞范则曰:
刀光剑影映乾坤,大丈夫立天地间。
雄狮一啸风云变,四子休夸金刚身。
舍生忘死显忠骨,烈焰燃烧英雄心。
虎狼之士震四方,范则名扬万古传。
殷浩正待查点功劳,忽听得庄外马蹄声急,又有一彪人马赶到。众人定睛看时,却是智诸葛花凤梧与迅捷神宋晨豪,引着十七员头领风风火火而来,乃是:
灵焰麒杨成瑞,震天斧牛世魁,再雄信王梓权,强存孝穆霆琛,赛杨郎丘星晞,双刀邓景耀,巧哪吒裴智俊,病昭君张若暄,黑面灵官黄灵成,震天炮孟钰涵,雄文远张奕煦,飞翼骛夏佳宇,巧船工王洋昊,矮壮虎喻文博,啸天狮郁衡晨,女由基李灵钰,寒面俏徐琼瑄。
殷浩等众好汉闻得谢雨昕惨死,个个捶胸顿足,嚎啕痛哭。众人将谢雨昕尸首好生收殓,殷浩拔剑指天,咬牙切齿道:“若不破此贼,誓不回山!”当下点起三军,浩浩荡荡杀奔祝家庄而去,行至半途,忽听得松林深处传来一声清啸:“众位义士且住!”只见一位老者飘然而至,但见其:
白发如雪垂两肩,鹤氅临风似神仙。
手拄九节苍藤杖,脚踏云履不沾尘。
那老者拦住马头,道:“老夫特来指点破阵之法。诸位且回营寨,静候天时。”殷浩连忙滚鞍下马,抱拳施礼道:“敢问仙长高姓大名?”老者抚须笑道:“老夫久离红尘,姓名早已忘却。只赠汝六字真言,切记切记!”正是:神仙指路破敌阵,六字真言定乾坤。六字真言乃是:
十五无月夜,暗藏玄机展。
得图待良辰,妙计心中悬。
十七吉日临,阵破敌丧胆。
殷浩当下拜谢了,便引大军撤回营中。随即升帐,聚集众将并陆丹婷、花凤梧、马瑜筠三员女将商议军情。陆丹婷叉手道:“今日正是月望之日,若要破他阵法,须得今夜盗出阵图方好。殷哥哥何不差一位精细兄弟走一遭?”殷浩沉吟道:“据那被擒的祝家小厮招供,阵图藏在西厢房内。不知哪位兄弟敢去祝家庄里走一遭?”
只见帐下一人挺身而出,抱拳道:“小弟李志澄初上梁山,不曾立得半分功劳,今日愿舍了这条性命,去那祝家庄走一遭,盗取阵图来献!”殷浩见说大喜,便点谢云策、党景言、王嘉兴三员好汉,各引一支人马在外接应,李志澄正待出营,忽被杨耀一把扯住:“贤弟且住!为兄已备下一幅假图在此,可作调包之计。”说罢取出一卷图画递过。李志澄会意,将假图贴身藏了,唱个大喏道:“哥哥放心,小弟去去便回!”
且说那夜正值三更时分,果然天象应验,但见黑云遮月,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连半点风声也无。端的是一番偷营劫寨的好天色,李志澄换了夜行衣靠,腰间挎着祖传的雁翎宝刀,施展轻身功夫,悄没声息地往祝家庄摸去。这边党景言、王嘉兴、谢云策三个,也各自整顿人马,暗伏在庄外接应。
且说那壁山兔李志澄趁着夜色摸到西边庄门下,正是初更时分。看那守夜的庄兵时,一个个呵欠连天,眼皮直打架。那巡哨的头目也熬不得夜,吩咐道:“左右今夜无事,尔等且去歇息,留两个把门便是。”众庄客巴不得这一声,纷纷散去。李志澄在暗处看得真切,心中暗喜:“天助我也!”当下取出飞虎爪,往墙上一抛,那钩儿便牢牢扣住女墙。一个鹞子翻身,早跃上庄楼。伏在暗处细看时,四下里静悄悄没个人影,只有几处灯火明灭。李志澄暗道:“那西厢房必在西北角上。”便施展轻功,贴着屋檐暗影,燕子般掠向西厢。正是:轻舒猿臂攀绳索,巧借狸猫上墙功。
话说那西厢房也有三间,李志澄蹑足走近,轻轻推开第一扇门。但见他擎着火把,往里一照,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得呆了。只见满屋金银珠宝,耀得人眼花缭乱。那珠宝堆上搁着一封书信。李志澄四下张望,见无人影,便将门闩轻轻插上,取过书信拆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那信上写道:
花果山寨主孙圣,谨拜上鲁国公陈希真大官人座前:
前日多蒙大官人仗义相助,替小寨平定内乱,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今特备些微薄礼,权表寸心。大官人若肯笑纳,便是赏小可脸面。近日新野县新到任一个官儿,唤作刘烨,表字延德,青州人氏,传说是那刘玄德后人。此人使得好一对雌雄宝剑,为人刚直不阿,端的厉害。我等行事须要十分仔细,切莫走漏风声,坏了大事。倘有用得着小可处,但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志澄看罢,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道:“好个陈希真、孙圣!直恁地结党营私,狼狈为奸!”便将书信揣在怀中,急往左边房而去。及至入内,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但见三四名女子被麻绳捆缚,赤条条地瑟缩在角落。那些女子见有人来,俱各惊慌失措。李志澄连忙低声道:“诸位休怕,俺乃梁山泊好汉壁山兔李志澄是也!奉殷浩哥哥将令,特来盗取阵图。”内中一个女子泣道:“好汉救命!俺们都是新野县左近百姓家的女儿,被真大义那厮掳来,供他们几个禽兽淫乐。”李志澄道:“诸位姊妹权且忍耐,待俺家军师参透破阵之法,打破祝家庄时,定来相救。”又有一女子道:“多承义士高义。前日奴家听得魏辅梁说,阵图藏在第一房壁橱第二例第三格中。”
李志澄正欲退出,忽闻一女子唤道:“澄哥!”回头看时,却是个面熟的女子,正是幼时同村的发小陈慧芳。志澄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道:“芳妹你怎地在此?”慧芳垂泪道:“那日俺去明州寻你,人都说你投了梁山泊。俺正要回乡,不想染了风寒,在新野县求医时,被真大义掳来。”李志澄听罢,钢牙咬碎,掣出腰刀就要去杀真大义。慧芳急忙扯住其衣袖道:“澄哥且去寻阵图要紧,早破祝家庄便是。”志澄含泪道:“芳妹保重,不日定来救你。”慧芳点头应了,眼中泪珠儿扑簌簌滚将下来。
李志澄来到中间房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满屋壁橱,个个都刻着“雷”、、“散”二字。志澄眉头一皱,心中暗忖:“这‘雷散’二字,莫非是陈老道的障眼法?想必多数橱柜都是空的!”便耐着性子,细细摸索。
果然,不多时便寻得一个不起眼的壁橱,照那女子所言,打开第二例第三格,果然藏着一份阵图。李志澄展开一看,正是那破阵之图,不由心中大喜,暗道:“天助我也!”连忙取出杨耀预先备下的假阵图放了进去,真图则贴身藏好,待一切妥当,他轻轻合上橱门,蹑手蹑脚退出房间,仍按原路返回。出了祝家庄,谢云策早已在外接应,二人不敢耽搁,与景言、嘉兴会合,一路疾行,直奔大营而去。
这一下,有分教:江湖险恶风浪急,侠骨柔肠共担当。李志澄已将阵图盗得,祝家庄不日将破,至于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