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合成音冰冷平板,每一个字却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陈曜因“静默”而近乎麻木的意识深处。
巢穴转移?展览厅?
这两个词如同密钥,瞬间解锁了死亡记忆中最恐怖的片段——那个冰冷仓库,那个被防雨布遮盖的囚笼,以及“收藏家”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来电者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怎么会知道他的号码?在这个他被警方追捕、与世隔绝的时刻?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那被强行压抑的思维底层疯狂涌动,几乎要冲破那层诡异的“静默”屏障。
【同步率19%……意识同化风险上升……建议尽快脱离……】系统的警告如同遥远的钟声,提醒着他此刻状态的极度危险。
角落那个提供“静默”场的人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种强行连接带来的负担。帆布下的生命之火似乎更加摇曳不定。
陈曜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迫自己集中那正在被“虚无”吞噬的注意力,压低了声音,嘶哑地对着话筒问道:“……你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电流的微弱嘶声。然后,那个合成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一个不希望‘展览’继续下去的观察者。时间有限,陈先生。警方正在缩小包围圈,而你与‘静默源’的连接极不稳定且致命。你想活下去吗?想阻止下一场‘展览’吗?”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他的现状和软肋!仿佛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暗处,将他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巨大的寒意再次包裹了陈曜。刚摆脱“收藏家”的直视,又落入另一个神秘存在的监视?这到底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更加精巧的陷阱?
但他有得选吗?
门外,隐约似乎又传来了更近的、systematic的搜查声。与“静默源”的连接带来的虚无感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他的自我意识。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地点。”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感觉自己的声音陌生而干涩。
“明智的选择。”合成音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城北,‘永鑫’废弃化工厂,三号仓库。‘布展’时间预计在72小时内。建议你尽早前往,但务必谨慎,‘管理员’或许已经增加了安防措施。”
永鑫化工厂?又一个废弃工业地点?72小时?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想要什么?”陈曜急促地追问。
“当前阶段,确保‘展品’无法如期展出,符合我的观测目的。其他问题,等你活下来再谈。记住,你从未接到过这个电话。”
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陈曜缓缓放下手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立刻试图回拨,但屏幕上只显示“未知号码”,无法回拨。
那个神秘的来电者,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出现得突兀,消失得彻底。
【同步率21%……警告……】系统的提示变得更加急促。角落里的“静默源”呼吸变得更加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不能再待下去了!
陈曜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获得了片刻的清醒,他集中全部意志,在脑海中疯狂嘶吼:“断开!断开连接!”
【指令确认……强制断开同步连接……】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连接着他与角落那个生命的冰冷脐带被骤然斩断!
“嗬——!”陈曜猛地抽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整个人剧烈地痉挛起来,趴在地上干呕不止。
脑海深处那无尽的无序低语如同海啸般瞬间反扑回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尖锐,几乎要将他的颅骨撑裂!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瞬间昏死过去。
而角落里,那个一直无声无息的人,在连接断开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最后呼气,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那微弱的“静默”场,消失了。
陈曜挣扎着抬起头,借着从门缝透进的微弱天光,看到帆布下那一动不动的轮廓,一股冰冷的愧疚和悲哀涌上心头。他……间接害死了这个人?
但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
门外的搜查声似乎已经到了隔壁建筑!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警察用对讲机通话的物理声音!
他必须立刻离开!
强忍着大脑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陈曜踉跄着爬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安静的角落,然后猛地拉开那扇腐朽的木门,再次投入外面冰冷的雨夜之中。
低语噪音的疯狂反噬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感知周围的威胁,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视觉和听觉。
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静默”连接断开前那短暂的屏蔽,最近的警察似乎还没有搜索到这栋具体的建筑。他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朝着与警方搜索方向相反的、更深的黑暗区域移动。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和声波炸弹上。城市的思维噪音疯狂地惩罚着他短暂的“逃离”,各种声音、情绪、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高压水枪般冲击着他毫无防备的意识。
他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噪音来自内部。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直到彻底听不到警笛和搜查的声音,直到肺部的灼痛和大脑的爆炸感让他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他瘫倒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死角里,蜷缩起来,浑身湿透,沾满泥污,不住地颤抖。
手机再次陷入了黑屏,这次可能是彻底报废了。
永鑫化工厂……三号仓库……72小时……
这三个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吗?那个神秘来电者,语气冰冷得不似人类,目的不明。这很可能就是“收藏家”本人布下的局,用一个诱饵引诱他自投罗网。
但也有可能……是一线生机?是某个知晓内情、与“收藏家”为敌的第三方?系统之前提到过“观测目的”,这个来电者也用了“观察者”这个词……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无论是谁,对方精准地掌握着他的动向和困境。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多方势力在迷雾中拉扯,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直面“收藏家”的屠刀。不去,可能错过唯一的机会,坐等死亡降临,或者在被警方抓获后,因无法解释的一切而被当成疯子或罪犯。
剧烈的头痛中,他艰难地权衡着。
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阻止悲剧发生的微弱责任感,压倒了恐惧。
他必须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他也必须去尝试。
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现在状态极差,如同废人,去了也是送死。
他需要时间恢复,需要信息,需要……帮助。
可是谁能帮他?谁能相信他?
吴医生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随即又被否决。风险太大。
林菲?更不可能。
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苏婉清。那个发布了关于“宁静者”报道的女人。她似乎也在调查相关事件,而且她的方式……更隐蔽。
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或者,她会不会是那个神秘的来电者?虽然声音经过处理,但那种冷静和掌控感……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但如果她不是呢?如果她真的是想揭露真相的记者呢?或许……可以冒险接触一下?利用她的资源?
这是一个更加危险的计划。苏婉清的内在他根本无法看透。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远处街道上,一辆车的远光灯无意中扫过他藏身的角落。
灯光一闪而过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对面楼房某一扇漆黑的窗户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举着什么东西,对着他的方向。
是望远镜?还是……枪械的瞄准镜?
陈曜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追踪,难道……
那个人影似乎察觉到自己被注意到,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了窗户的黑暗之中。
但那双眼睛……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牢牢地钉在了陈曜的心头。
不是警方。警方不会这样鬼鬼祟祟。
是“收藏家”的人?还是……那个神秘来电者的“观察”?
他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从未真正脱离过某双、或者某几双眼睛的注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阴冷的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曜蜷缩在废弃建材之中,疲惫、痛苦、孤立无援。
前路如同布满荆棘的黑暗丛林,每一步都潜伏着未知的致命危险。
而他唯一的指引,却是一个来自地狱的、真假难辨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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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