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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私
    如果你从来不曾饮过清泉, 便不会知道自来水的无味干涩。

    康熙十七年的正月还未过去。

    这日,夜色刚刚降临,玄烨的心中一撮烦躁,便出了正殿随意在宫中走动。

    此时宫内几乎全落了钥, 除了值夜的侍卫,清冷空洞犹如一只无口的布袋叫人窒息。

    没有往东走,那一条路他已经年不入,入景忆情的痛苦远比思念还来得猛烈。

    顺着甬道却还是自然地走到永寿宫门前。宫门紧闭, 如今这里已不知换了几多主子。那门里的两株梨树,梨树下立着的吟曲之人, 仿佛就在昨天, 却又是那么久远的事。

    人的记忆很奇妙,特别是男人的记忆。当其高频率劳作中时并不会过多思念什么。可人总有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时, 如果你思念一个人便觉得只是想起他的一颗颈痣、一块臂胎都幸福到冒浆出来,被那幸福淹埋。

    甬道尽头的那扇百子门, 他便是由那里走出来的。

    如今再次立在门内外望, 那个一双大眼直盯着天空也似乎幸福的女子却已多年不在自个儿身边。

    这么想着,便觉得这种折磨无边无迹。

    做了几次深呼吸, 头也不抬, 只是顺着甬道在一个个分岔口无奈地选择。暗夜中,除了自己深重却无力的脚步声, 似乎身后的李德全都已不再存在。

    走走停停, 抬眼间便已出了内宫入了内苑。

    内苑如今大多荒着, 几间住人的屋子也漆黑一片。只余一点弱光点于其间。

    李德全见皇上看向他,回道:“像是高大人的屋子还亮着灯。”

    主仆二人寻着那点光而入,果见高士奇坐于案前书着什么,案上并置了些碗碟。

    “这是老家产的杨梅子和黄洒,这番薯干丝煮饭是拙荆弄的吃食,不过是些家乡的土菜式。”

    玄烨坐了主案,看着那些最普通不过甚至有些寒酸的食物,抬头问道:“怎么不让宫人盛些吃食上来下酒?”

    高士奇自是知道皇上以为下人们侍侯不力,忙解释道:“是臣不让他们打理的,到不是怕劳烦他们,只是夜深了突然有些酒意,却并不怎么饿,就着这些乡土的吃食也不过是图着那份思念,东西虽不是人间美味,却胜在出自拙荆之手,而食这些不上台面之食,又何常不是臣对故乡故人的缅怀。”

    玄烨盯着面前那段番蓍干丝煮饭,眼前似乎又闪过自己吃了不知多少遍的鱼粥。

    幸福有时就只是一碗粥饭的事,端看你知不知品味、明不明真情。

    再抬头看那高士奇,玄烨对他的了解更深了些。懂得缅怀老旧之人又何常不是情深之人。

    君臣二人搭了四方的台面子就着那一眼灯烛喝聊了起来。自此后二十多年的情谊便简单的在这酒杯间结下。

    自被册立为后,钮祜禄淑媛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这日其妹淑娴前来看望,见其面色更加不好,不由担心落泪:“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如今真成了皇后却越发不好了?不是应该心宽神悦吗?”

    淑媛并不想说话,可她自己清楚,不说些什么以后怕是再没多少机会了,就着竹韵的手高起了,遣退了众仆只余姐妹二人说话。

    那淑娴见姐姐直望着她半天却无一句,便开了口:“姐姐可是想问淑娴什么?”

    淑媛到真是想问,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拉着妹妹说道:“我们钮祜禄家自从阿玛去了,怕是已气数全无……”

    “为什么?大哥不是袭了一等公?二哥、三哥也在宫里当差。”遏必隆共有七子,与淑媛、淑娴同为嫡出的只大哥法喀与幼弟阿灵阿,可惜的是,这一家之中竟没一个沉浮极深、资质极好的,反是嫡女淑媛一个女儿身聪慧无比,因此才叫遏必隆极为重爱,引得鳌拜当年也来认女。“姐姐,你被皇上封为皇后,难道不是皇上重用我钮祜禄家吗?”

    淑媛无奈地摆了摆头:“如今我能当这个皇后,不过是太皇太后的怜悯……皇上的作戏。”

    淑娴听姐姐如此大胆说道皇上,忙小心看了看四周,心里虽然不明白,却还是轻道:“姐姐可别说这些,被有心人听了去——”

    淑媛按了按她的肩打断她:“没事的,我在这宫中十几年了,还有什么没看透看全的?”淑媛眼里划过浓浓的感伤,“皇上的心……是石头做的,妹妹……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去宵想皇上的真心。”

    淑娴虽觉得姐姐说得重了,可入宫这几个月观来,如皇上那般的人,如果连姐姐这般的女人都不能牵住,自己这般的境界又有何希望呢?如此想着,再念及将不久于世的姐姐,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便立时惊吓得这十五岁的少女抽泣了起来。

    淑媛抚着依在她肩头哭泣的妹妹。这是她的亲妹妹啊,可又能如何?不对她明说就能止了她后半辈子的凄凉吗?

    忆想初见皇上时的不过而而,再至一词钟情,遥想男女之情其实真没什么道理。有人为那如花的容颜,有人爱那桀骜的气韵,有人只为因那如丝的吟语……便把一辈子的青春同生命都抛了出去,没给自己留下一丁点儿的念想。

    后悔吗?其实并不后悔,只是终有些不甘,不知道为什么全盘的付出却感不到一点来自那人的真情,哪怕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男人般的真诚对待也不行吗?难道她就这般不值得帝王的真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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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媛自认在这宫里十几年没做过任何不利皇上的事,可到头来……

    “也好——也好——妹妹……且帮姐姐守着……如果皇上真如此过了一生,姐姐我……也便没什么遗憾了……”

    知她妹妹以为她睡了便回去了,淑媛才睁开眼睛便直盯着华丽的帏顶。

    她能说什么呢?告诉那个一直以为她这个姐姐在宫里过得幸福的妹妹,她这个皇后由始至终都不曾被皇上宠幸吗?

    年少时,我们总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便可以拥有全世界。再大点,以为付出便至少能等回自己的期望。到最后我们都老了、动不了了,才明白这一江春水从来不会顺着我们心意地逆流向西。

    “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为什么由始至终便不喜欢臣妾?”

    当那个当年清韵淡傲的少女这般孱弱地躺于凤榻向自己索求一个答案时,玄烨几乎经过忘了他为什么会讨厌此女而如此冷淡甚至做贱于她了。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淑媛久久陷入追忆中,连皇上最后离去的身影也不及捕慰。

    这首李清照的词就是他记恨自己的因由吗?可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皇后的身体没能支持多久,在最后的时光还要为一句寻不出理由的词而苦苦思量。

    也许她无意的刁难宁芳之举并不值得玄烨把她的一生都毁了,毕竟这个女子真真可爱地值得一个好男人的喜爱。

    可时间偏偏就是这般捉弄于人,如果再有几年的时间相处,玄烨便会真切地看到淑媛是多么痴情却知礼为人的女子。可谁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

    钮祜禄淑媛的生命还是在她最灿烂的二十三岁戛然而止。

    如果正面是幸福、反面是不幸,幸与不幸同在一体,那就请那些走向不幸的女子们选择放弃执念。可这一生,又有几人能够看透?

    玄烨最终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于皇后先逝当月特赦内宫。

    也许你真能遇到一株双生的花儿,一个兴了、一个便注定萎败。

    当康熙十七年新人们陆续诞下皇嗣,却只有马佳氏荣嫔所生的皇子夭折。这已经是她连续弱丧的第三个阿哥。而她连续所出的四子一女如今只一女得幸活了下来。

    如果一个两个是偶然,那四个五个便焉然成了某种暗示。不论是对求子若渴的皇上还是对失子思忧的荣嫔。

    面对侍寝薄上消然被划去的隐痛,马佳氏惜珍只能默默承受吗?

    马佳氏向来与宫中各妃的关系相睦,这日春末刚停了雨,便出了启祥宫去了一墙之隔的惠嫔张氏处话聊。正赶巧张氏领了名下的胤禔、亲生的胤祉这两位阿哥玩耍,到也热闹。不多时,便有丫头们回道纳喇氏来了。

    惜珍只当是孕有夭折的长生阿哥的那位纳嗽氏,却不想冷然然进来之人竟是多年未曾露面的庶妃纳喇氏。惜珍打量着这位因为张氏心软得以来见亲子的纳喇惠怡,除了面色有些苍白那份冷傲尽是不减反增,看着她的目光虽不改,却礼不少一点。看来,多年的囚身到是让她收敛了些,只是到底有没有收住——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佳氏不为人知地暗笑了一下。或许,这便是机会呢。

    荣嫔虽很少再得荣宠,可凭着她的善面及累年积得那些底子,无论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老宫人面前,谁还不卖上一面?

    因大行皇后故去得以特赦的纳喇惠怡从偏殿解了禁,心里是怎么个打算没人得知,可她既然是主子,便要有人侍侯。这不,不出二日,待选的宫女便入了她的门。

    其中有一个面色奇白、明眸如珠、肤脂柔媚的宫女一立在她面前,便叫她一惊、二恨、三思量。这宫女,怕是她们当年初进宫的四人加在一起既抵不过男人对其的疯迷劲去。

    最终,这个叫柔儿的宫女成了纳喇氏身边的大宫女。

    要说这柔儿,到真是个天真若傻的姑娘,虽已十八九了,长得更是惊为天人,可就是因为她这张脸又如何能得其他同伴的欢喜?可她偏偏天性单纯,只要有人同她说几句好话便能把自己身上长几颗痣都告诉对方。自从进宫来便没少受冷遇,现在她的主子纳喇氏对她虚寒问暖怎能不叫她生死相随?

    突然间,宫里所有人都知道长春宫里有个闭月羞花的宫女,连老太太都有了耳闻,直好奇着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引起女人这么大的反应。

    太皇太后招来柔儿一看,到真是瞪大了眼睛。她这辈子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了,还真没这姑娘天生的细润圆清,当年福临要是见了这等女子,哪里还会受那董鄂氏的迷幛去。

    只从这姑娘水灵灵的眼睛里老太太便知道这是个极天真的丫头。她见多了有本事的女人,又多少受了些宁芳的影响,对这姑娘到真生出五分的怜惜来。听这宫女唱了段小曲便分了她些干食谴了去。

    苏茉儿见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久久不语,便沏了□□茶来。

    太皇太后端了杯子:“你看如何?”

    苏茉儿顿了顿才道:“看着真是个可怜见的。”

    太皇太后冲着苏茉儿一笑:“你呀,还同哀家打起了迷面来。”

    正说着便有内侍道皇上来了。

    玄烨见二位笑未隐去,便问何事,一听说是因为此女,到也好奇一问:“果真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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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亦冲孙儿挑帘一笑:“皇上看了不就知道。”

    玄烨一笑了之:“古来美极则妖。”

    苏茉儿不客气地笑将开来:“哈哈哈,皇上说的不错,奴婢看就是这个理儿,白豆腐到是不怕的,就怕豆腐里不干净被人搀了石子儿,到时口里划了血口子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指着苏茉儿笑道:“你呀,也忒护短了,说不定皇上便喜欢有刺的呢。”

    众人不过笑笑,到没再论及此事。

    当夜,苏茉儿侍侯着主子上了榻,自己亦躺在边侧。暗夜里,只闻彼此浅浅地呼吸。

    “格格……是想试上一试吗?”

    太皇太后并没有睁眼儿,多时没有回应。当苏茉儿以为她已然睡去时,却传来了若有似无的回声:“若她能使一切正常,纵是负了一人又如何?”

    苏茉儿没有接腔,她明白此话的意思。只是——那受伤之人,便真的能从伤痛里走出来?

    “我又何常不痛……只这么想想,都替她痛到骨子里……可皇上……皇上还那么年青,有一辈子的功业等着他,有千年的好名声侯着他……如果……就是遮得再严实,又怎么可能不心惊?哀家每每想到我那孙儿背了坏名声,便——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总要试上一试,对得起这‘哀家’二字呀。”

    孤寂重新在殿室内浸染。

    每个人都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左与右之间求一个重舍一个轻。那轻的未必便是可以承受的,午夜梦回未偿不会噩梦连连,只是作为一个负责之人必需定的抉择,已无关乎乐不乐意、开不开心。

    苏茉儿陪着太布木布泰走过大半辈子,已是要到头的年岁,还有什么是没有经历过的取舍?人人只道太皇太后聪明、狠毒,可又有谁知道这位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的妇人不过禀的是责任二字罢了。想什么,做什么,念什么,又何曾哪一样是为了自己?

    越是受任重之人,越难有什么洒脱。洒脱,不过是蜜罐子里孩童们的无痛呻吟……

    以手单握了太皇太后的近掌,苏茉儿哽咽着说道:“格格要做什么便去做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总有奴婢知道您的……”

    布木布泰始终没有睁眸,只是另一手反握着对方,久久地,颤着劲儿。

    无私的人应该受到社会的尊重,却不一定会受到世人的赞誉。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越来越不相信那些简单的美好,腹中怀揣着越来越多的怀疑与阴暗。

    也许不是我们不想单纯,只是看多了、听多了、受多了……便觉得这世间不过如此、再无清纯。

    日复一日只是无意的重复,连最初自己是什么样子也早已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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