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冬的夜来得很快,只是傍晚就能感觉到浓重夜色即将到来的黑。
没有坐轿子,只是与曹丕一左一右地徒步回城郊的别馆。他的脚步迈得很开,高大的成年男子自是比我这个在现代还算不上成年的小丫头要走得快许多,也许他没有意识到,但是我真的跟得很辛苦。这个被侍奉惯了的男人就只会让人来迁就他?不甘心地,放慢脚步拉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虽然光线昏暗,但也看得清我的表情,“那个丫头我已经放过她了。不要得寸进尺。”
“谢大公子。”
“什么时候如此见外了?”他暧昧地一笑贴上来。
“这里是荒郊野外!”警觉地远离他。
“那又如何?这里方圆几千里几万里都是我曹家的,以后这整个天下都是!”仗着四下无人,他的嗓音大了不小,语气中带出的是比嗓音更大的野心。
“不要乱来!”心中的恐惧压倒一切,手上被剑划伤所带来的疼痛也不算什么了。眼前的男人可以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只有切身体会过的本人才清楚明白。
他的手直直伸向我的手,正要握住却迟疑片刻,稍稍往上一握,抓住的是我的手腕:“走。”
这算是手拉手?
想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了,好吧,曹丕,你喜欢抓着我就抓着吧。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刻意地加快脚步,免得跟不上到时候手又被这个疯子扯得生疼。
“你的手很凉!”他放慢脚步,惬意地如同散步,是因为说话分心才放慢了脚步?
“先天气血不足,所以一到冬天就十指冰凉。”我淡淡的,没有指望被人关心,也不属于撒娇,只是道出事实罢了。
“恩!”鼻孔里出了这么一个字,他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话。
他的热量通过大掌不断传送给我,有了些暖意。
虽然死气沉沉的很无趣,但总比有一句没一句漫无目的地乱侃来得让人舒服。
算是手牵手地走到别馆门前,令我始料未及地,曹丕一把甩开,自顾自先行踱入。
“快点给我进屋。”丢下这么一句,曹丕又加快了脚步。
谁要看到你,我快步向西苑的方向。
“仓舒。”轻轻推开门。进屋之前我已经处理了自己手指的割伤。
一个月来,这个原本开朗仁厚的男孩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每天都是我不断地同他没话找话,不管他有没有听进。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自私,我只是想见着他,他却因着我的愿望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仓舒,今日我去了城里。曹操大人一切都安好,子文去边关至今未归,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成为常胜将军的。至于,子建……”我犹豫着要不要说真话,“子建他,他也很好,还是像以前那样。”
眨了眨眼,仓舒正在听。
“你会没事的,一定有办法让你变成原先的样子。所以答应我,不要放弃?”摸着他的脸,轻声细语。
他微微开口,还是那千篇一律的两个口型。
“我不是。”微笑,“我是阿直。”
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不信任与猜测,我慌忙补充:“不疑是仓舒的好朋友,自然是记挂着你的,只是不疑要随子文去打仗,因此将你托付给我。就像,就像上回他去讨伐海贼那样去去就会回来的,如果不疑回来时能见着能跑能跳的仓舒那该多好呀?”
像是撩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根弦,本已暗淡的双眼重新燃起希望。
“我跟不疑很像吧?那是当然的,我们是——双生子。”替他掩上窗户稍稍留了一条缝好让房间保持通风,注意到他的目光从方才起就停留在我手上缠绕的绷带上,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是不小心刮伤的,随即离开了他的卧房。
“大公子呢?”非常惊讶,曹丕竟然不在屋中。
“回小姐,大公子有急事回去了。”
看样子是曹操急召,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夜倒也太平了。
“请小姐慢用。”丫鬟呈上热腾腾的一碗红枣桂圆汤,“专门准备给您的。”
朝丫鬟招招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小丫头也真贴心。
丫鬟关门退下,开着小差用勺子捣弄着汤羹,曹丕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我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告诉我救治仓舒的方法?就算真如他拐弯抹角暗示的那样没有解药,那至少凭他的地位与能耐应该能请得懂奇人异士来改善仓舒的状况。对了,小玉现在如何?还有子建,他真的堕落了?胡思乱想了很久,冷不丁发现送入口中的第一口红枣汤已经大凉,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胃口,站起身走到厨房倒了个干净。
可能是一整晚都担心曹丕的归来,辗转反侧没怎么入睡,今日起床更是手脚冰冷。一个腿软没站稳,摔倒在桌前,心急慌忙地扶住桌子,却不小心打翻了丫鬟刚才送来的早膳。
“小姐您没事吧。”门口的丫鬟听见异响立刻赶来。
朝她挥挥手让她宽心,浑身发软,直打哆嗦,照理还没入冬怎么会如此发寒。
“小姐你的手好烫!”隔着缠绕着的单层绷带,丫鬟都可以感觉到我发烫的掌心。
“怎么回事?”彻夜未归的曹丕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这个瘟神每次都挑我最虚弱的时候出现,真是会拣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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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她烧得很厉害。”见我没有搭理曹丕,丫鬟随即补上回答。
“起不来了?”曹丕仍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帮我一把的打算。
“我没事的。”缓缓撑着桌子站起,丫鬟将面色惨白的我扶回床榻。
“叫大夫来。”曹丕发话了,“重新热一晚红枣汤让她服下”他注意到地上的碎片与残羹,原
来又是碗红枣桂圆。
“不用。我不喜欢。”
“昨日的不好喝?那我换人煮。”曹丕靠近床沿。
“昨晚的也没喝。”我心直口快。
“混账东西。”曹丕一个反手巴掌甩向身后的丫鬟,她撞到了桌脚,嘴角渗出了鲜血。
“大公子饶命。”丫鬟顾不得疼痛,爬到他脚边磕头认罪。
她犯了什么错?我欲阻止。
“滚开。”曹丕面无表情地将卑微的小丫头一脚踹开,“照顾不周,还留你何用?来人,给我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走。”
“不是她的错。”我勉强站起,“是我最近熬夜太累了。”我以为曹丕说的是我生病的事。
“大公子吩咐奴婢的事,奴婢不敢不从。奴婢依着大公子的意思,昨晚特地前去买了补血的红枣桂圆炖汤给小姐……奴婢不知道小姐没有喝啊。”
“住口!”随手抓起一旁的茶杯朝她的脸上扔。
“啊!”传来对方的惨叫,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
被面前的情景惊呆,本是想上前劝劝,却又回想起一年前替军医求情的后果,害怕会波及自己,刚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大公子,有何吩咐。”家丁应声赶到。
“把这个丫头带下去,把她的舌头割了。本公子不想听到她刺耳的声音。”
“求求你,大公子,放了奴婢吧,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哭天抢地的丫鬟引得我不住同情,即使她不如小玉那样同我如影随形了数载,但好歹也是伺候了我一个多月与世无争的平凡小姑娘,割舌这样的痛苦与屈辱让尚且年轻的她如何招架得住?也许这残酷的刑法还会要了她的命!
“大公子,你放了她吧。”不知道是太冷还是紧张,我颤抖着,“不关她的事,她真的尽力了。”
“又想帮别人求情?你以为你的妇人之仁能救得了谁?不要以为自己稍有点才情就妄图驾驭我,你只是个女人罢了。”
驾驭?没有人这么想过,我只是在求你放过她而已,我并没有想过要与你争辩什么大道理或者转变你的观念,因为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无力,这些年来我已经明白了,一介草民是不可能反抗你这样的权贵的。
我的侍婢被拖了出去,一路哭叫着,我试图再次劝说,但是对上他冷漠的双眼却不知从何说起,不自知又没出息地拉住他的衣袖,被他甩开;再轻轻拉住,再度被他无情地甩开。
后院响起了最为惨烈的声音,接着一切安静了。
待我冲出房门赶到丫鬟倒地处,惨不忍睹的景象与倒地丫鬟绝望无神的眼神形成了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
一阵说不出的难耐之感自腹部涌上心头,一口又是一口,血腥夺口而出。鲜血并非出自丫鬟,而是我的口中,阔别一年的痛苦感觉再度袭上,捂住烦闷郁结的胸口,再加上浑身如被置于千年冰窖般的寒冷,前方的景物开始左右摇晃。
浑浑噩噩,曹丕出现在视线中,再一次,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但是自照顾仓舒那天便累积了一些唇语的经验,极力试图辨认他所说的。
不对,一定是我神智不清了,他怎么会叫我“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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