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1年11月17日上午
地点:幻想集团“打果办”会议室
前日吴楚之那3000万余额和“账期倡议”带来的沉闷与不祥预感,并未随着一夜过去而消散,反而像一层厚重的湿毯,牢牢裹住了打果办的会议室。
玻璃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帝都上空,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
会议室里那盏24小时常亮的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角落里投下不祥的阴影。
一种无形的、令人胸腔发紧的低气压,比帝都冬日的寒流更早一步,侵入了这个幻想集团权力核心的房间。
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透着迟滞与沉重。
会议室里,百叶窗半掩着,滤进来的冬日晨光惨白而微弱。
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声被放大,像是垂死者的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隔夜的咖啡馊味和雪茄灰烬的苦涩,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虑。
厚重的红木会议桌上,前日散落的文件仍保持着凌乱的状态,几支被按断的铅笔散落在烟灰缸旁,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挫败。
智柳推门进来,连寒暄的兴致都提不起,目光直接投向刚到的马雪征。
这位一向以冷静干练着称的总会计师,昨夜显然未能安眠,眼睑下是明显的青黑色阴影,嘴唇干燥得起了细微皮屑。
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短发,此刻也略显凌乱,脸色却异乎寻常的苍白,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她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彻夜思考带来的胀痛。
智柳见状,心猛地沉了一下。
貌似不妙啊!
他放在红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屈伸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边缘因为用力按压而微微泛白。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在短暂停滞后的剧烈搏动声。
“老马,”智柳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开门见山,
“果核账面那3000万,今天动了没?现在还剩多少?”
这是他今天最关心的问题,吴楚之的“苟延残喘”已经超出了他的耐心极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马雪征身上,空气近乎凝固。
马雪征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还是…3000万。”
“3000万?!纹丝不动?”
杨志远第一个跳了起来,难以置信,
“见鬼了!15号下午进的5000万,16号一整天,17号又过去几个小时,他那点钱付了最急的那点款,应付完昨天的催收,怎么可能还剩3000万趴着不动?
供应商都死光了吗?还是他又从哪个娘们口袋里摸出钱来了?!”
智柳这次没有笑,只是眯起了眼睛,一丝冰冷的疑惑爬上心头。
“老马?”
他紧盯着马雪征惨白的脸,“你脸色这么难看,真就因为这个?
难道说……真有哪个不开眼的女的,又给他送钱了?”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试图用一丝轻佻掩盖内心的不安。
“不是哪个女的!老智!”
马雪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她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耍了!”
“什么?!”
“被耍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老马你快说清楚!”
智柳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声音都有些变调。
“从前天那份‘拒用商票’的倡议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马雪征语速极快,仿佛要把胸中的恐惧和震惊一口气倒出来,
“吴楚之对供应链的态度太过自信,对资金压力的表态又太超然。
这不符合一个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创始人的状态!
他哪来的底气?!”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点,
“所以,昨天……我动用了所有的私人关系,包括我那位在人民银行总行负责大额资金与跨境流动监测的老同学……拼着老脸去印证我的猜测!”
马雪征停顿了一下,环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今天早上,我的同学非常明确地告诉我,通过他们的监测和从相关渠道确认的消息:
吴楚之,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通过他在境外控制的奎森特基金,在‘安然事件’的做空中,净获利数亿美元!”
“多…多少?数…亿美元?!”
杨志远失声尖叫,声音都劈叉了。
李勤猛地坐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哐当——”
智柳夹在指间的香烟跌落在地上,他甚至没顾上去捡,只是僵在那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安……安然事件?那桩大洋彼岸让巨头倒台的大案?他……他赚了数亿……美刀?!”
他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对!数亿美刀!超过6亿!”
这串数字如同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会议室的死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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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伟搁在桌面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都未曾察觉; 杨志远脸上刚刚残留的一丝质疑如同石膏面具般寸寸龟裂,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勤原本挺直的腰背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角落里的中央空调似乎也感知到了这毁灭性的信息,风扇转速陡然提升,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嘶鸣,卷起桌面几张散落的纸页,在空中徒劳地打了几个旋,又颓然落下。
马雪征几乎是喊着回答,
“这笔钱虽然名义上在奎森特基金账上,但根据相关合约和吴楚之的控制权安排,他可以随时合法合规地调用其中的相当一部分用于国内业务周转!而且……”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报告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她紧绷的颧骨滑落,在羊绒衫领口晕开深色痕迹。
那双曾看透无数财务迷局的眼睛,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职业生涯从未有过的自我怀疑——她突然意识到,
自己赖以生存的专业判断力,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马雪征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你们恐怕没注意到,我那位老同学,我昨天问的,他今早才告知我的!
这说明了什么?”
众人集体愣住了。
马雪征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继续说道,
“今早,他以极其严肃且近乎警告的态度向我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在高层领导眼里,吴楚之的重要性在我们之上。”
她又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甚至他隐晦的暗示我,我们在银行上继续出招,很可能会遭到反噬。”
“凭什么?!这不可能!”
杨志远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拍案而起,脸红脖子粗地怒吼,
“我们是国企!根正苗红!他吴楚之算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民营资本家!凭一个破教育机?这不合理!”
他无法接受这种颠覆性的评判标准。
马雪征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苦涩和凝重,她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志远,我当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凭什么?”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下文。
马雪征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智柳那张已经失魂落魄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哀,
“所以……”
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所有人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我同学是这么回答我的: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啊!”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冷气声。
“他吴楚之能够被赋予如此不合乎常理的评价和优先级,只有一种解释能够真正自洽……”
马雪征的话像一把重锤悬在空中,即将落下。
一直沉默不语,几乎被人遗忘的吉祥物——幻想集团真正的创始人曾茂超,此时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球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精光。
一只枯瘦、布满斑点的手缓缓伸向桌面上那个黄铜底座的紫檀茶托。
指尖有些颤抖地捏起温热的瓷杯盖,在杯沿极其缓慢地、无声地一圈圈摩挲着。
那细微的摩擦声,在针落可闻的寂静里,竟奇异地被放大了。
浑浊的眼球在低垂的眼睑下微微转动,像黑暗中审视深渊古兽的幽光。
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却又像惊雷般丢出了一句足以砸晕所有人的话,
“咳咳……你们……想想荣老爷子。”
话音落下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窗边那盆价值不菲的罗汉松盆栽,无风自动地轻颤着叶子。
日光灯管不知何时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荣老爷子?!”
刹那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会议室!
荣老爷子?
哪位荣老爷子?
那个曾经力挽狂澜、执掌过国家命脉产业兴衰、门生故吏遍布财经及科技领域的皇商家族的掌舵人?
那个传说中布局深远、影响力至今仍在顶层盘根错节的……荣老爷子?!
郭伟觉得他心里有句p不知道该讲不该讲的。
这是什么神仙对比!
“老曾!”
智柳仿佛被这两个字烫到了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
“你……你的意思是?!他……吴楚之够格……?!”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语无伦次。
卧槽!
踢到白手套了!
大院出身的他,显然更知道一些事情和日常的操作。
此时,吴楚之的崛起过程在他脑海里闪回着。
会议室里的众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个个面如土色。
百叶窗缝隙透入的那一丝微光,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室内只剩下惨白的顶灯光线,将每个人脸上凝固的惊骇、失魂、恐惧照得毫发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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