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基建模式规避技术封锁?”
这个声音打破了屏风后半天的沉默,显得格外突兀。
雄小鸽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放松了一下,他迅速插话,语气带着恭敬,
“小子,这位是老一辈半导体领域的泰斗,徐端颐徐教授。”
他担心吴楚之不认识这位低调的大师,特意介绍,声音压低却足够清晰。
吴楚之心中暗骂一句:“果然!刚才说话的老教授就是这位光刻机领域的‘悲情英雄’!
两边屏风,一边管钱袋子拍板子的,一边是真正的技术大神!
加上杨诩和雄小鸽这两个‘商’,今天真是‘三堂会审’的顶配!”
但面上立刻露出郑重神色,微微欠身:“徐老,您好!久仰大名!您当年的贡献,令人敬佩!”
徐端颐却没有客套寒暄的心思,他几乎是紧跟着雄小鸽的介绍追问道,语气带着技术人的直率和不理解,
“你刚才说的‘基建模式’?光刻机不商用怎么规避专利?难不成国家给企业发一个不能商用的设备当摆设?
专利壁垒的核心就是要商业化盈利!你不商业怎么有竞争力?”
这位曾经让华国光刻机接近巅峰的巨擘,显然被吴楚之的想法搞糊涂了,语气里甚至有点被年轻人信口开河激起的轻微愠怒。
面对这位大师带着困惑与不信任的质问,吴楚之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狡黠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像下棋落子般精准地抛出了一个反问:
“徐老,您浸淫光刻领域一生。光刻的基本光学成像原理是什么?
透镜组的折射、反射、衍射规律,核心的光学构型设计思路,这些基础的物理规则,会因为专利的存在而改变吗?”
徐端颐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会!牛顿三定律还能有专利不成?”
他有些不明所以。
“正是!”
吴楚之猛地点头,目光灼灼,“光刻机的底层物理原理,几百年不变!
专利卡的是什么?
卡的是如何在商业化的、小型化的、精密化的、稳定化的量产设备上实现这些原理!
卡的是那些提升效率、精度、稳定性的具体技术窍门(know-how)和精巧的结构设计!
尤其卡的是那些必须严格集成在一个紧凑机柜里、能够全球运输、在洁净室环境下快速部署、稳定运行数年的解决方案!”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洞悉规则漏洞的自信:
“那么,我们换条思路——
如果,我们做出来的‘光刻系统’,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考虑在商业化的半导体工厂里快速安装部署呢?
如果,我们根本不去追求设备的小型化、集成化,甚至完全不赋予它商业流通的属性呢?”
这个转折太过跳跃!徐端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不商业流通?那怎么用?卖给谁?意义在哪里?”
“为什么要‘卖’?为什么需要它能够像普通设备一样‘流通’?!”
吴楚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破空,抛出了那个颠覆了所有人固有思维的答案:
“我们把它做成一个国家级的基础设施工程!一个超大型的、固定式的、永不解体的庞然大物!”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描绘一个宏伟蓝图:
“想象一下:一座专门为光刻建造的、如同体育场大小的超级洁净工厂!
巨大的、多层楼高的镜片阵列被永久性地、精准地固定在无比稳定的超深地基和减震平台上!
光源系统复杂到需要占据一整栋楼!
运输?不需要了!
安装校准?一次性完成永不动摇!
至于那些所谓的专利壁垒?”
吴楚之的嘴角勾起一抹锐利而自信的微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常识:
“那是针对‘可商业化运输、安装、部署的光刻设备’的专利!
我这个东西,”
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它压根就不是‘设备’!
它是‘基建’!
是‘定制化工厂的核心工艺单元’!
就像三峡大坝的那些巨型水轮机,它有专利,但那是属于三峡工程本身的!
它动了吗?流通了吗?”
看着徐端颐陡然睁大的眼睛和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愕,吴楚之趁热打铁:
“那么请问,国际巨头那些针对‘设备形态’设定的专利壁垒,对我们这个‘基建级光刻设施’,还有多少约束力?
大部分都失效了吧?
我们只需要遵循最基本的物理定律,然后,在巨型的、稳固的空间里,用笨办法去堆精度、堆稳定性!
把过去需要靠精巧设计来解决的问题,尝试用‘空间、材料和基建的绝对冗余’来硬怼过去!
把不可运输变成不需要运输!把微型集成变成巨型固定!
把灵活部署变成永不移动!
把那些壁垒……给我直接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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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徐端颐,再次加重语气,抛出了那个关键性的、颠覆性的画面:
“徐老,您想一想,如果这台‘光刻机’不再是您记忆中那个需要小心翼翼运输安装的精密仪器,而是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几十层楼那么高的庞然大物,就矗立在那里……
它还需要受那些小玩意儿专利的限制吗?
最重要的是,它还是光刻机吗?请叫它光刻厂!”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技术巨人的巨大期望和信心。
“啊?!”
徐端颐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惊叹!
他像是被一道强烈的闪电瞬间击中了大脑!
几十年的认知桎梏在这一刻被一个天马行空却又直指核心的思路轰然击碎!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着,脸上的肌肉都凝滞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那双曾经因理想破灭而黯淡下去数十年的眸子里,骤然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如同孩童般重新燃起探索热望的光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所有的疲惫和暮气在这一吸之间消失殆尽,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喃喃自语,
“不考虑精密集成……不考虑运输部署……那……那……”
他急切地寻找着语言,“那它的难度就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了啊!
很多工艺难题可以简化……甚至可以用工程的方式硬推……材料的选择……稳定性……我的天……这……这……”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热地盯着吴楚之,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年轻人,
“如果……如果不考虑那些商业化的精巧设计包袱……完全以最高光刻能力为目标来建造一个‘基建’……这东西……这东西……”
巨大的可能性在他脑中翻腾,让他几乎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左侧屏风后——那个之前始终带着决策者深沉腔调的方向——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充满洞察力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和意味深长的赞许,
“这想法……有点老熊当年倡导的‘特种装备集成’、‘国家科研大科学装置’的思路影子啊。
敢想,不拘一格……好!”
吴楚之没有转头看左侧屏风,但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给出了最高认同度,
“因为,这才是最适合我们国情的路径!”
话音刚落!
“啪!啪!啪!”
一阵清晰而有力的掌声,陡然从左侧屏风后响起!这
掌声起初只有一个人在拍,随即迅速蔓延开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潮水,终于冲破了堤坝!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最终连成一片汹涌澎湃的声浪,在会议室里震荡、回响!长久不歇!
这是政策层面决策者们的高度认可,是打破常规思路带来的震撼与惊喜!
雄小鸽和杨诩也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雄小鸽看着吴楚之,眼中充满了投资人对被投者的极度欣赏和一种“赌对了”的兴奋光芒。
杨诩则是在震惊之后,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但最终也化为了由衷的敬意。
“好小子!好小子!”
徐端颐的声音也激动地加入了掌声的洪流!他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地点着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不再理会那隔阂的屏风,朗声对着屏风方向喊道,“老黄!老黎!你们还躲后面干什么?!都出来看看!听听!”
他用力朝工作人员挥手,“把屏风撤了!撤了!都让开!让开!”
在工作人员略显仓促的动作中,右侧那扇隔绝了半个世界的厚重屏风,像是舞台的大幕被猛地掀起,缓缓向两侧滑开。
明亮的光芒毫无阻挡地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屏风后站立的景象。
那些灯光下挺立的身影甫一出现,便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会议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刚才还在舌战群雄的吴楚之,此刻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瞳孔骤然收缩成了危险的针尖!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带着历史沉重和科技光芒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抑制的震撼!
“我的……老天爷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声难以置信的低呼。
灯光下,并非预想中坐着的几位老者,而是七八位精神矍铄、气质卓绝的人物,或穿着合体的中山装,或穿着整洁的夹克,站姿沉稳如山。
他们站在那里,本身就是华国半导体行业半部活着的史书!
每一位的面孔,都曾是出现在他最敬仰的技术期刊封面、国家科技最高荣誉殿堂的照片墙、乃至后来被印进教科书扉页上的画像!
徐端颐带着激动和引荐般的笑容,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地像是在宣读一份无比重要的荣誉名单:
“小娃娃,快过来!”他朝着还有些呆滞的吴楚之招了招手,然后如数家珍般开始介绍,每指向一人,便如同推出一颗璀璨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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