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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愛
“藝術主題的晚宴?”
“對啊, 梵高之夜,是青山美術館的創始人鄭小姐舉辦的,不覺得光是聽起來就好有趣嗎。聽說還有很多明星!”
謝琮月低低笑了聲, 無奈中又帶着點嘲弄, 嘲笑她是個小朋友,被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唬住。
他光是聽名字就能想到會是什麽樣。
無非是拿燈光與全息投影營造出沉浸感的現場, 打着梵高的招牌,其實一張梵高的真跡都搞不到, 能看到的全是投影出來的幻象。一群混跡名利場的男男女女, 假裝在藝術上頗有造詣地發表一番見解,然後吃一頓由舉辦方花大價錢請來的米其林團隊打造的晚宴,最後由主辦方發言,請明星站一站臺,最後衆人鼓掌, 拍照, 結束, 就能等着在各大媒體上發通稿收割一波關注度。
就是這樣玩的, 人人豔羨癡迷向往的紙醉金迷名利場,說穿了都是草臺班子, 唱戲的和聽戲的,都不見得是真懂,來來去去湊出熱鬧一場。
他多希望秦佳苒能懂這個道理。
“就是騙你們這些小妹妹的,去了就知道, 不過是一群人在那拍照。一張梵高的真跡都看不到。”謝琮月坐在書房裏,手中端了一杯熱茶, 輕輕吹了吹浮沫,低頭啜了一口, 神情清淡,冷澗雪般優雅,喝茶都讓人賞心悅目。
“不去就不去。”秦佳苒聽出他話裏的傲慢,咬了咬唇,腳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搓着羊絨地毯。
謝琮月無奈地放下茶杯,“沒說讓你不去,只是怕你期待太高,又沒有看見梵高真跡,到時候回來只有失望。”
“不會!”她很快又生龍活虎,謝琮月看得好笑。
“那你一個人去,照顧好自己。”
“我一個人去?”秦佳苒這才愣住,“你不陪我去?”
謝琮月只好解釋:“後天晚上是我做東的飯局,不好改時間,沒辦法寶貝,過年之前集團的确事多,應酬也多。不陪你都是因為沒有辦法。”
秦佳苒怎麽不懂,他身上肩負的責任和擔子不是她能想象的,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自然不可能為這種小事,要求他更改既定的行程。可想到要獨自去這種人生地不熟的晚宴,她就倍感壓力。
她不是一個擅長社交的人,對這種衣香鬓影的場合也從來都是望而卻步,更何況這裏是京城,不是港島,她唯一相識的就是孟慧晚,可她和孟慧晚也不能算朋友,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還是不敢一個人去?”謝琮月從秦佳苒臉上依次閃過的表情中,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的緊張和忐忑。
“不是——”秦佳苒矢口否認。
不知為何,她突然害怕謝琮月會對她失望。失望他費盡心力将她往高處捧,到頭來發現她只是一個懦弱卑微的膽小鬼,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女,一個永遠無法和他匹配的女人。
“我敢去啊,為什麽不敢?”秦佳苒對他盈盈一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争這一口氣。
明明就是不匹配的。她深知這個道理。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該有交集,是她自私地引誘了他,如今又貪戀作祟,企圖抓住他,企圖證明她能做那個摘月的人。
好卑劣。秦佳苒面上笑着,心底卻在罵自己。
謝琮月哪裏知道她心底壓着多少不能對外人道的心思,只當她是又犯犟,又怕又不敢認輸,只好無奈地搖搖頭,沖她勾勾手指,沉冷說:“過來。”
秦佳苒聽話地走過去,聽話地在他腿上坐下,都不用他暗示,謝琮月心底湧過一陣滿足,覺得她太乖,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她的鼻尖,親吻的同時,他不動聲色褪下腕間的珊瑚手串,繞上她纖細凝白的皓腕。
等秦佳苒反應過來時,手腕上已經多了這串珠子,色澤濃烈而飽滿,顆顆溫潤,像一泓灼灼燃燒的烈火,纏繞住她的手腕。
她錯愕,聲音不自覺發顫:“謝先生,這是你的東西。”
她雖然不知道這件物品對謝琮月而言有多重要,但看他日日戴着,從不離身,想必是極有意義的。
謝琮月攔住她的動作,手掌将那串珠子與她手腕一并牢牢握住,溫柔又不容置喙:“戴着它。就當我陪你去了。”
秦佳苒面對他的強勢總是無能為力,只好戴上這串珠子,縱使她都不知道,這到底代表着什麽。
-
到了後日,栗姨要去機場接易思齡,抽不出空照顧秦佳苒,但她不放心,還是派了一個阿姨跟着。
秦佳苒打趣,說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但心裏總歸很暖。她在謝園得到了久違的溫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和媽媽哥哥擠在小小破破的老房子裏,周五晚上吃燒jsg鵝的時候,她總笑得最開心。
新的阿姨有些眼熟,秦佳苒認了好一會兒,想起來了,“啊”了一聲,“您是不是去過秦公館?”
慧姨笑說:“您還記得我。慚愧,也不知那時有沒有給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為什麽會留下不好的印象?”秦佳苒歪頭,不解。
慧姨倒是被問到了,愣了愣,“怕您覺得我太兇了?畢竟當初教導您姐姐的時候是有點兇。”
秦佳苒噗嗤一笑,“您很溫柔。”
換上栗姨準備的禮服,一件挂脖式紅絲絨質地包臀長裙,長發随意拿一根翡翠簪子挽着,鬓邊慵懶地散下來兩绺,妝容幹淨淡雅,沖淡了紅裙的妖冶,顯得清麗而有破碎感。
因為冷,上車之前她把大衣套在外面,直到進會場之前才脫下。她渾身沒有多餘的配飾,唯有腕上的手串紅得觸目驚心,令人一眼難忘。
慧姨很自然地接過秦佳苒脫下來的大衣,目光一瞥,怔住,随即而來是錯愕和震驚。
她喃喃出聲:“這手串是......”
秦佳苒下意識握住左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先生讓我戴的,怎麽了嗎?”
慧姨也是在謝園裏工作了十幾年的老人,自然知道這串珊瑚對于謝琮月來說,是多麽重要的物件。
好在她反應快,斂去了心中的震驚,對秦佳苒笑了笑:“沒事,既然少爺給您的,那自然就是您的。”
秦佳苒嗯了聲,拇指摩挲珊瑚,仿佛還能感受到主人留下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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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青山美術館舉行,和謝琮月說的分毫不差,果然沒有梵高的真跡,有的全是用全息投影弄出來的影像,但現場氛圍實在太好,腳下地磚倒映着流淌的星空,入目所見有麥田,向日葵,鳶尾花,紅色葡萄園,如此浪漫,宛如沉浸在一個跳躍的梵高世界。
迎賓區布置得很精巧,現場請來了不少明星和媒體,聚光燈在星空的海洋中閃爍,現場的歌單也與梵高的每幅畫相對應。
秦佳苒進會場的時候,孟慧晚正和一群名媛千金們寒暄酬酢,說到高興的時候,笑聲也像是練習過,不會太失态,但也不會讓人覺得虛僞造作。
“秦小姐,在這邊!”
孟慧晚見到秦佳苒,熱絡地對她招手,人也跟着走了過去。
“那誰啊。慧晚的朋友嗎?”一個穿着黑緞禮服的女人望過去,看見秦佳苒時,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但很快就消失。
黃詩穎悻悻地收回目光,聳肩,“我就知道慧慧邀請她來了,真是看着就煩。”
話一出,幾個千金小姐越好奇了。
“這是誰啊?”
黃詩穎輕哼,“還有誰,謝家太子爺的小情兒呗。”
幾個人面面相觑,穿着黑綢緞禮服的女人反應最大:“謝琮月?”
黃詩穎聽出了意思,笑了聲,她倒是忘了,這周家的小千金當年狂追謝琮月追到英國,但凡有謝琮月的地方就有她的身影,幸好伊頓公學只招男不招女,不然她能追到同一所學校去。
周家小千金的瘋狂在圈子裏是獨一份的。
可再瘋狂的熱情也架不住永遠得不到回應。周苓之永遠記得,謝琮月拒絕她時的眼神,疏離,淡漠,意興闌珊,宛如無情無欲的神袛注視着可憐而卑微的蝼蟻。
她最過分的時候,追到了謝琮月的畢業典禮上,她都沒看過謝琮月給出那樣的眼神,這男人永遠溫和有禮,進退有度,連拒絕都讓人着迷。
那一次,她知道為什麽,因為她差一點碰到他手上的珠串。後來她才從家人口中得知,那串珠子對謝琮月來說有多重要,她那晚是觸到了底線。
“周小姐,你這樣圍着一個男人轉,都不覺得丢臉嗎?”
倫敦的冬天陰冷,雨雪霏霏,薄霧彌漫,男人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夾着煙,都不看她。
周苓之深深呼吸,想到這句話還是覺得渾身都被剝光了,她打了個寒顫,說:“謝琮月也會養情人?”
黃詩穎:“那不叫養,那叫捧。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恨不得含在嘴裏。”
周苓之冷笑,“我不信。”
“不信就不信咯。”黃詩穎笑了聲,才不和她鬥嘴。
孟慧晚把秦佳苒帶過來,跟大家互相介紹,“佳苒,這都是我們平常玩在一起的姐妹,穎兒你上次見過,這位是周盛集團的小千金,周苓之,這位是黃溥先生的女兒黃樂晴,這位是Beryl,佳得集團中華地區CFO,美籍華人。”
社交場合上介紹人,名字前必帶title或是家世,若是兩者都沒有,次一點的,那就是某某某的女友/男友。畢竟交往的又不是人,交往的是你這個人所代表的社會資源。
秦佳苒保持大方又謙和的笑容,顯得不卑不亢,“秦佳苒。叫我Ruby就好。”
擡手做了個打招呼的手勢。
周苓之全程冷淡漠然地看着,直到秦佳苒擡手,她眼尖,一下就看見了那串珠子,激動地叫出聲:“——這個是?你哪來的!?”
她一把握住秦佳苒的手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佳苒手腕細,這珠子繞了三圈都略微松垮,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她的尺寸。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
秦佳苒尴尬地抽回手,把手背在身後,她不願惹麻煩,只是說:“我自己買的,怎麽了嗎?”
“沒事,佳苒,她就喜歡這些珠子啊寶石啊,一定是看你這串珊瑚漂亮,才問了一嘴。”孟慧晚提起僵硬的笑容,打圓場,唇角的肌肉都酸痛了。
她何嘗沒有認出來,這是誰的東西。怕是滿場有眼力見的人都認出來了,這是謝家太子爺的貼身之物。
戴着這串珠子,無疑昭彰着秦佳苒的身份。
謝家未來的女主人嗎?
他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要向整個圈子宣告嗎?
他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偏愛嗎?
殊不知越是偏愛,就越是激發人心底的陰暗面。
周苓之臉色慘白,孟慧晚的笑容也虛浮不少,秦佳苒不知道為什麽場面突然這樣詭異,不再多停留,打了個招呼就一個人去逛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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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不停有賓客過來敬酒,秦佳苒不知所措,她根本誰也不認識,還是這是京城這邊的規矩?不認識的人也要問個好,喝杯香槟,混個臉熟?
她只好找侍應生要了一杯香槟,幾步路,敬酒攀談的人絡繹不絕,倒像是她成了今晚的主角。
真奇怪。
“她到底是誰?”周苓之把黃詩穎扯到一旁,質問。
“你真是——”黃詩穎無奈極了,“港城秦家的,據說是個私生女吧,連母親都不知道是誰。”
“你在逗我?”周苓之氣笑了,“一個私生女,戴着謝家太子爺的珠子,在這裏招搖過市?這算什麽?謝家就挑了這種人??”
黃詩穎和周苓之沒多深的交情,也對謝琮月沒意思,她不爽純粹是替孟慧晚打抱不平。
是啊,說出去誰都要驚掉下巴。
謝家太子爺千挑萬選,就選了一個樣樣都拿不上臺面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打了誰的臉,怕是整個京城圈子裏,一半名媛貴女的臉都火辣辣。
“誰知道那珠子是不是她偷的。”黃詩穎忿忿說了一句。
周苓之恍然,“偷的。一定是偷的。”
她冷笑,輕蔑說:“反正她不是說那珠子是她自己買的嗎?若是不見了,那就讓她再買一串去。”
黃詩穎心下一慌,連忙拉住她,小聲:“你要做什麽?”
“我自然要把那珠子從小偷身上拿過來,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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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連現場布置被謝琮月猜了個大概,連晚宴流程也全部猜中,秦佳苒不得不佩服。臺上,青山美術館的主理人鄭燕女士正在傳達她的美術理念,臺下的賓客也都将社交放在一邊。
秦佳苒趁着這時安靜,把香槟放在一邊,拿出手機給謝琮月發消息。
【好奇怪,今天好多人跟我打招呼,我都不認識。他們還誇我裙子好看,簪子好看,還有誇我口紅好看的......】
她真是渾身上下什麽都被誇了一遍。
【是不是因為我太可愛太漂亮太讨人喜歡啦?】
謝琮月正在酒局和一幫四五十歲的老狐貍鬥智鬥勇,頭都有些大,看見秦佳苒的消息,沒忍住,笑出聲來。
【自然是因為你太可愛太漂亮太讨人喜歡。】
秦佳苒腼腆一jsg笑,迷幻的藍色燈光打在她臉上,藏住她面頰上緋紅的羞色。
【謝先生,我發現我一個人也可以,也許,我以後都不會怕了。】
她勇敢又珍重地敲下這一行字,點擊發送,還沒來得及再看一遍,迎面走來一個侍應生,手中的托盤端着四五個空杯子,腳步匆匆,許是燈光太暗,沒有把她看清楚,就這樣撞了上來。
杯子晃了晃,秦佳苒顧不得被撞痛,忙伸手幫他扶住杯子。
所幸杯子沒有碎。
那侍應生一個勁的道歉又道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姐,謝謝,太謝謝了。”
秦佳苒笑了笑:“沒事,小心點就好。”
侍應生連連答應,把頭埋低,端着盤子就往後廚的方向而去,腳步比之前更為匆忙。
一個不太重要的小插曲而已,很快,臺上的鄭女士也說完,賓客們落座,宴席已經開始。
每一個座位上都放置了銘牌,秦佳苒的銘牌從倒數第二換到了鄭燕旁邊。
原本鄭燕旁邊坐着的是一個一線女明星,位置被換下來,那女明星臉色當場變了,又沒辦法,只能遵循舉辦方的規矩。
吃到一半,秦佳苒去洗手間補妝,從包裏掏出口紅的時候,她忽然一震,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手腕上空空如也。她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血液從四肢百骸直沖頭頂。
謝琮月給她的手串不見了。
不見了。
秦佳苒呼吸不了,只能張着嘴呼吸,試圖汲取氧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越是呼吸,大腦越是暈眩,仿佛被人扔進了汪洋大海。
怎麽辦?東西不見了怎麽辦?
她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不知所措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手忙腳亂地去拿手機,撥給慧姨。
慧姨守在舉辦方提供的休息室裏,秦佳苒的電話打來,她第一時間接通,“小姐,怎麽了?”
一陣細碎的嗚咽聲傳來,“慧姨,慧姨,怎麽辦?我的手串不見了,謝先生給我的東西不見了。”
慧姨大驚失色,“不見了?別急,別急,我現在馬上過來。”
電話挂斷之後,秦佳苒大口喘着氣,手指緊了又松,随後奪門而出,滿會場焦急地找,找了兩圈,未果,她只能去找剛剛認識的鄭燕,也就是晚宴的女主人。
鄭燕也沒想到會出這事,當即立斷安撫秦佳苒,告訴她今晚場內的人都是她信得過的團隊,一定不會有人偷拿,如果不小心遺失,若被侍應生拾到,也會送回來,讓她務必放心,安撫完,鄭燕命一波人去現場找,一波人去調監控。
場面不知不覺出現騷動,衆人都小聲交談,問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啊,出什麽事了?”
“聽說是有人東西不見了。”
“什麽東西啊?這麽大排場?鄭董事長親自去調監控?”
“噓,誰知道,吃飯吧,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好在整個美術館都有監控,雖然現場的光影迷離浮動,人又多,監控畫質并不是很好,但還是很快就找到一個可疑的場景。
一個端着托盤的侍應生撞上秦佳苒。
“麻煩再往前三十秒。”秦佳苒俯身湊過去,試圖看得更清楚。
保安往前調畫面三十秒,秦佳苒手上明顯還有一串珠子,那侍應生撞過來之後,再看她的手,珠子就消失了。
“是他拿了!”秦佳苒額頭冒着汗水,篤定。
鄭燕也察覺事情蹊跷,問主管這人是誰,主管看了好幾遍,确認這個人不是今晚的侍應生。
“不是?那是誰?”秦佳苒大腦嗡嗡叫着,快要爆炸了,心裏又急又躁,眼淚忍不住,就這樣啪嗒掉下來。
她飛快轉過身,擦掉眼淚,不想讓自己太丢人。
鄭燕:“秦小姐,您放心,我讓人一一去排查,一定跟您找到,好嗎?”
秦佳苒只能點頭,就這樣失魂落魄地回到主會廳,孟慧晚焦急地迎上來,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我的珠子不見了。”
“不見了?”孟慧晚錯愕。
“怎麽會不見呢?”
秦佳苒搖頭,眼睛黯淡無光,“不知道…”
孟慧晚握緊她的手:“不要緊,我幫你一起找。走。我去問問穎兒,她有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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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詩穎和周苓之正在洗手間,兩人做這事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現在鬧這麽大,都有些惴惴不安。
“怎麽辦?現在所有人都在找這珠子!”黃詩穎着急地看着周苓之,“要不我們還回去吧?”
周苓之氣急敗壞地瞪她,“你怎麽這麽慫!東西都拿到了,現在還回去,不就擺明了是我們拿的嗎?”
那只精巧如鳥籠的晚宴包裏,珊瑚珠靜靜躺着,散發着黑暗也遮不住的烈烈朝晖。
會場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洗手間這裏反倒是最安靜的。
“反正她不是說買的嗎?珊瑚要幾個錢,幾萬幾十萬,有本事就再去買一串啊。”
黃詩穎翻了個白眼,“拜托,這串珊瑚是古董好不好,皇帝的東西,把她賣了都賠不起啊。”
周苓之哼笑,“那就讓她自個去跟謝先生說咯。我看她怎麽收場,說不定,謝先生一生氣,就讓她滾蛋了。”
秦佳苒滿心焦急,想着是不是落在洗手間,于是折返回去,準備再找一圈。剛到洗手間門口,她就聽見裏面傳來對話。
“放心啦,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
“我們就等着謝先生把她掃地出門吧。小偷活該呢。”
秦佳苒心髒一跌,沒多想,推門而入,一張慘白,布着細密汗水的臉驟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聲音止住,一時只剩下呼吸聲。
“東西,東西給我。”秦佳苒伸出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兩人。
陰冷的暗河在她眼中流動,聲音冷,沉郁,像一把雪亮的匕首。
她很少會是這樣。
只有被秦佳彤逼急了,才會露出這樣的一面。
黃詩穎被秦佳苒盯得發毛,打了個寒顫,往後退一步,“你說什麽啊。”
“我說我的珠子,還給我。”秦佳苒一字一頓,她往前逼一步,舉着的手直接怼上來周苓之的臉。
周苓之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一巴掌扇過去,打掉秦佳苒的手,“你瘋了?你以為你是誰啊?”
“一個私生女,你憑什麽在我們的地盤耀武揚威?滾回你的港城去!”
秦佳苒手背麻木,失去了知覺,她重新擡起,手掌向上攤,冷漠地說:“東西,還給我。”
“你!”周苓之噎住,“你憑什麽說東西在我這?”
秦佳苒靜靜地看着她,不說話,一雙陰郁而倔強的眼睛,就這樣駭人地睜着,原本精致的發髻也亂了,翡翠簪子被取下,頭發披散下來。
周苓之吞咽。
“給我。”
“好,好。”周苓之忽然笑了,“你求我,我就告訴你東西在哪。”
秦佳苒動了下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你偷了我的東西,你現在不還給我,還讓我求你?”
“我偷你的東西?應該是你從謝先生那兒偷的吧。”
“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周苓之深吸氣,目光冷然地看着秦佳苒。
“謝先生十歲那一年,差點殒命,是南因寺的主持告訴謝家,說他命中有劫,要拿至陰至陽之物壓着,那串珊瑚就是拿帝王朝珠改的,是謝琮月的爺爺親手拿到南因寺,閉寺七天七夜,誦經祈福,為了保佑謝家大少爺一生平安順遂。你不知道這東西在謝家是禁忌嗎?沒有人可以碰,碰了,是要損他的命數,折他的福,這是他的命,你居然還敢戴在手上招搖過市,難道小偷不是你嗎?”
命中有劫。
損他的命數,折他的福。
不可以碰。
秦佳苒一時間覺得世界都陷入安靜,靜得讓人心口發慌。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過了片刻,她眼中的淚水一顆一顆滾下來,像十二年前的暴雨,落得沒有分毫預兆。
“你騙我。”秦佳苒聲音沙啞。
“我騙你。”周苓之冷笑一聲,“你不如去問問謝園的人,随便一個,問謝先生之前是不是還有另一個名字,改名和這串珠子都是為了壓那劫,我現在懂了,那劫就是你!你就是害他的人!”
“你光是站在他身邊就會讓他蒙羞!”
“他改過名?”秦佳苒看不見眼前的景象,看不見周苓之眼中的輕蔑和唾棄,但她能感覺到。
“你連這都不知道?”jsg周苓之笑得穩操勝券,有一種大快人心的勝利,“看來謝先生也沒把你當多重要的人呢。他的私事都不告訴你。”
“他之前叫謝琮曜。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這個名字呢。”
秦佳苒目光垂落,眼淚無聲,一行一行洶湧而下,她呢喃:“曜?日字旁的曜?還是?”
“就是那個曜。怎麽,你還真不知道呢。”周苓之呼出一口氣,輕松極了,她沒有做到,別人也沒有做到。
她摘不下的人,別人也摘不下,就該這樣才好呢。
秦佳苒忽然放聲痛哭。
腦中浮現出那方被她珍藏的手帕,那角落拿銀線繡上去的複雜的小字,她九歲看不懂的字。那張程亮的,在雨中也閃着光芒的車,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少年,那一把為她擋住暴雨的傘。
所有的記憶在這一瞬間歸位,交錯,重疊,清晰,浮現。
謝琮月就是十二年前,送她去醫院見媽媽最後一面的哥哥。
那是他的手帕。
而她,利用他,欺騙他,舍棄他,又恬不知恥重新引誘他,一次兩次。
她忽然有種對命運深深的無力感,她仿佛被命運玩弄于鼓掌之間。
周苓之說的沒有錯,她光是站在謝琮月的身邊就會讓他蒙羞,是他明亮幹淨的世界裏的不明亮不幹淨,也許她就是他的劫,是他不該遇見的人。他要改掉那個字,就是抹掉那一段記憶,就是為了不要和她遇見,對嗎。
她是烏雲她是深淵她是影子,她的存在只會讓月亮失色。
她所有的勇敢都在這一瞬間被抽幹,所有的貪戀都被擊碎,所有的負隅頑抗都不再有。
只有認命。
該認命不是嗎?她被秦佳彤欺負的時候,都沒想過要認命,她想的是要如何抓住命運垂落的每一只手。
可現在要認命了。她很愛很愛很愛他,所以還是不要勇敢了。
秦佳苒雙肩顫抖起來,捂着嘴,低聲下氣:“周小姐,我求你,你把東西還給我。還給我好不好?”
“剛剛是我不對,我讓你不高興,你還給好不好......”
周苓之一時倒沒有了聲音,秦佳苒低頭低得太快了,真是沒有快感。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秦佳苒點頭:“好,我求你。”
她深深折腰,鞠躬,九十度垂首,悶重地聲音傳過去:“周小姐,求您還給我。”
還沒等對面做出反應,洗手間的門就被猛地推開,一陣高級的香水味飄進來,清冷的蘭花香令人眉心一跳。
秦佳苒靜默一瞬,随即就這樣維持着卑躬的姿态,偏頭看過去。
易思齡皺着眉,和秦佳苒的目光撞上,歪了歪頭,不懂怎麽才過了短短幾天,這女孩就狼狽成這樣。
“你不是——?”
秦佳苒大腦再度空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那穿着一身昂貴高定蘇繡禮服的女人優雅地邁着高跟鞋走過來,栗姨居然跟在這個女人身後。
女人走到她面前,擡手把她拉到身後,随後擡手就給了周苓之一耳光。
很輕的一耳光,比起打人,訓誡的意味更足。
所有人都愣住,甚至是挨了一耳光的周苓之。
唯有易思齡優雅地收回手,把手套脫下來,甩給身後的栗姨,微笑地看着一臉驚恐的周苓之:“周小姐,東西,可以拿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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