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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的。”◎

    秦佳苒想都沒有想, 願意兩個字脫口而出。她眼巴巴地看着謝琮月,像是看見了美味的蛋撻,燒鵝, 恨不得一口吃掉,生怕他跑了, 一時間連哭都忘記。

    小小的人坐過去,手指拉住他的袖口,頭重重點了幾下:“我願意, 哥哥, 我真的能跟你回去嗎?”

    謝琮月:“..........”

    他現在是騎虎難下。他不過是随口一說,想試試看這小丫頭到底是什麽心思,才随口說了句跟他回去願不願意, 沒想到她還真給根杆子就往上爬, 賴上他了?

    前排的瑞叔心髒顫了顫, 壓制住內心的咆哮。

    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怎麽現在又要把人撿回家!

    “哥哥....我會很乖的。”秦佳苒眼中還閃着淚花,但嘴角卻翹起來, 笑得很乖巧, 也很甜。

    她下意識露出讨好人的笑。謝琮月看着她的笑容,平靜的眸色蕩漾出輕微的漣漪, 心髒仿佛被什麽小東西蟄了下。

    她看上去比珠琦兩姐妹還要小好幾歲, 可就是這樣小的人, 心思卻是複雜的。她知道自己在有求于人, 所以她在有意識地讨好他,不論是求他送她去醫院, 求他借錢, 還是如今, 求他帶她走。

    謝琮月還是沒有說話, 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她。車廂內很安靜,這種安靜讓秦佳苒惴惴不安。

    “我知道了,哥哥你也是在騙我吧.....媽媽騙我,哥哥也騙我。”秦佳苒咬着唇,語氣酸酸的,眼淚又一次大顆大顆掉下來。

    謝琮月壓了下太陽穴,想抽煙,但此時不能抽。瑞叔和老鄭都不知道,他去年就在國外學會了抽煙。伊頓裏那幫公子哥,沒有不抽煙的,拉他下水了幾年,終于成功。

    若是被易大小姐知道他未成年就抽煙,定是一場風波,他不知該如何解釋,為了避免麻煩,他在謝園裏從不抽。

    他學會克制瘾,并在克制中得到一些變态的滿足。克制過後再得到纾解,這樣的延遲滿足會讓他更愉悅。

    “你多大了。”謝琮月調整情緒,這才開口。

    “九歲了。”秦佳苒把手乖乖地放在腿上,像認真回答老師提問的小學生。

    “叫什麽。”

    秦佳苒眨了眨眼睛,撒了個謊:“宋佳苒。”

    她決定了,她不要再跟那個把她當作空氣的爸爸姓,她要跟媽媽姓。她只是媽媽的孩子。

    謝琮月:“你哥哥叫宋律柏,你叫宋佳苒,你們不是一個父親生的,為什麽是同一個姓?”

    秦佳苒被他問得鴉雀無聲。這個問題好複雜,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為什麽不是一個父親生的,就不能是同一個姓呢?不能是都跟媽媽姓嗎?

    “跟媽媽姓的.....”秦佳苒委屈地低下腦袋。

    謝琮月不再多問,只是輕微點了下颌:“你知道跟我回去代表什麽嗎?”

    秦佳苒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點頭,又很快搖頭,她說:“哥哥,我吃得很少,一天吃兩頓就可以了,我不用穿新衣服,也不用睡大床,我只要一個很小很小的房間就可以,我還會幫你做事,我會洗碗,會疊衣服,會擦桌子,會——”

    “小妹妹,我不是在招童工。童工犯法。”謝琮月閉上眼,矜淡的語氣中夾雜着一抹無奈。

    “哥哥,我真的很好養的......不會給你添麻煩.....我以後掙錢了就全部還給你.....”

    “我就算是帶你回去,你也告訴我為什麽不肯回自己家,我需要得到你父親的同意。”

    他若是要把人帶走,哪需要得到什麽同意,他只是想知道她在隐瞞什麽。

    秦佳苒嘟着嘴,才不上當,告訴他父親是誰了,他準會把她送回去。

    謝琮月見她人小鬼大,笑了聲,然後吩咐瑞叔:“瑞叔,給她哥哥打電話,問清楚她父親和家庭住址。”

    “不要!”秦佳苒崩潰地喊出來,整個人止不住的發抖。

    她昨晚是從秦公館偷跑出來的,沒有經過太太的允許,太太不喜歡她和媽媽那邊有往來,黃媽每次都警告她如果還忘不了過去,太太就會把她送回去,然後讓她媽媽把曾經拿到手的生活費都退回來,還罵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有什麽好的淨想着從前的娘。

    “不要送我回去,姐姐會打我的,哥哥,黃媽也會罵我,我真的一天只吃兩頓,不,我只吃一頓飯好不好?求求你......”

    謝琮月眉頭擰緊,漆黑的眼睛盯住她,帶着威勢:“誰打你?”

    “姐姐,還有家裏的傭人。太太只會幫姐姐,不會幫我。”她眼睛越哭越揉,越揉越紅。她不敢跟媽媽和哥哥告狀,是怕他們擔心,不敢跟秦公館的任何一個人告狀,是怕變本加厲。

    她寥寥數語,謝琮月已經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爸爸有另外的妻子,也有另外的孩子,而她在那個家生活,猶如深淵踱步,夾縫求生。

    難怪她如此抗拒回去。

    謝琮月沉默地看向窗外,右手握住左腕上的珊瑚珠串,拇指不停摩挲。車子已經駛入了鬧市,街道上熙熙攘攘,提着早餐和咖啡的路人行色匆匆,清晨七點的陽光是介于明媚和耀眼之間的淡金色。

    他是一個不輕易做決定的人,一旦做了,就會做到底。

    他才十八歲,撿一個小孩回家,是需要深思熟慮的,撿了她,必定要負責一輩子。

    不是養不起她,她一天吃十頓飯都綽綽有餘,只是未來如此漫長,不定數如此多,她不是一只流浪小貓小狗小鳥小蝴蝶,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終于,他冷靜又果斷吩咐:“瑞叔,回山莊,讓人備早餐和熱水。”他瞥一眼秦佳苒,“你喜歡吃什麽?”

    秦佳苒早就餓得咕咕叫了,是因為怕人嫌棄她麻煩才不說,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沒有說喜歡吃什麽,而是怯怯問:“哥哥,你不趕我走了嗎。”

    謝琮月拍了拍她的頭,柔下來的目光甚是溫和:“不趕你走。”

    秦佳苒狠狠點頭,她無法表達劫後餘生的欣喜,只能哭,可抹着眼淚也不忘說:“我喜歡吃燒鵝。還有蛋撻。”

    謝琮月失笑,修長的手指從儲物格裏翻出一包濕紙巾,遞給她,話是對瑞叔說的:“讓他們備燒鵝和蛋撻。”

    瑞叔:“?!!!!”

    -

    易家在深水灣置有一套豪宅,白色的建築群連着私人高爾夫球場和停機坪,獨占了半個山頭。這套放眼全世界都排得上號的頂級豪宅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佑齡山莊。

    車子不疾不徐地駛入盤山公路,兩側是蔥郁靜谧的山林,蔚藍的天空上飄着朵朵白雲,再遠處就是一望無垠的海,風從海面上吹來,将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秦佳苒心底的緊張又不自覺升騰起來,但這種緊張不是恐懼,是對未知的迷茫。她輕輕抓住身旁少年的衣袖。

    謝琮月看她一眼,看見她不停吞咽的小動作,看見她秀氣纖細的手指微微顫抖,心中嘆氣,還是握住她的小手,給她一些安全感。

    他這兩天嘆的氣加起來超過他過去十八年。

    “哥哥.....”秦佳苒忽然覺得有一股暖意從手背注入到內心。他的手很大,幾乎是她的兩倍,完全把她的小拳頭包在掌心。

    這種感覺是溫暖的,溫柔的,安全的。

    “不用怕。”他聲音其實很淡。

    秦佳苒勾出一點艱難的笑意:“我不怕,哥哥。”

    昨晚那一場恢宏盛大的宴會莫名其妙結束,賓客散,笙歌停,燈火卻未滅,整夜通明。

    傭人們都不敢多嘴,只是沉默地收拾殘局,清早又上了早點,氣氛明顯嚴肅,整頓早飯吃得很沉默。

    若不是為了謝琮月的成人禮,謝易兩家難得聚這麽齊,這盛況也就謝易兩家聯姻那天見過。

    一屋子的大人物,傭人們伺候得戰戰兢兢。

    “少爺的車到了。”栗姨接到傭人的消息,立刻來餐廳禀報。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頭發灰白,但梳理得很整齊,面容輪廓深邃,有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氣質儒雅平和卻帶着久居上位的氣場,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讓他把自己收拾幹淨,然後來書房找我。”謝喬鞍從容而平靜地交代。

    他倒是想問問這個孫子,到底是有多大的事,絆住他的腳,讓他把整場晚宴所有的賓客都不放在眼裏,讓他把十八年承襲的禮貌和教養都不放在眼裏。他昨晚的行徑,就連最最纨绔的二世祖都不敢如此。

    謝琮月下車後,交代傭人将秦佳苒帶去他的卧室,單獨給她開一席,又讓瑞叔去找慧姨,讓慧姨幫她洗個澡,收拾幹淨。

    把一切都交代好了,他這才不疾不徐地往餐廳走。

    餐廳裏,傭人正在撤空盤,上水果,謝喬鞍住着拐杖去了書房,易思齡和幾個妹妹還在餐廳裏喝茶。

    一夜未歸的謝琮月終于出現在眼前,易思齡火氣騰地冒起來,擱下茶杯,走過去,狠狠打了他幾下。不打洩不了憤。

    精心準備的晚宴,全被這小子給毀了。接下來,她和幾個妹妹還要給他的行為擦屁股。

    “謝琮月,你都十八歲了,怎麽比八歲還叛逆。”

    謝琮月也不躲,就由着易思齡打他出氣。易瓊齡走過去打圓場,暗暗瞪了一眼謝琮月,示意他趕緊服軟。

    謝琮月笑了笑,握住易思齡的手,假惺惺揉了兩下,低沉的嗓音裏帶着寵溺:“媽,打壞了你的手,爸也要來打我了。你這指甲花了四五個小時才做好,若是不小心弄壞,可不值得。”

    “你就會哄人。”易思齡抽回手,是不能打了,不然新做的法式指甲該弄壞了,她問正題:“昨天到底做什麽去了。”

    “遇到一些小事,不過現在處理好了。”謝琮月輕描淡寫帶過,他還沒有想好怎麽跟家裏人說,想到這事就有些頭疼。

    十八歲的第一天就撿了一個九歲的小丫頭回來,他還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

    “到底什麽事。”易思齡繼續兇巴巴地瞪自己兒子。

    易瓊齡踢了謝琮月一腳,“臭小子,你老實點交代,為了你的成人禮,我和你媽你幾個姨快忙成狗了!”

    謝琮月又是挨打又是挨踢,這輩子都沒這樣狼狽過,一晚上沒睡,又淋了雨,襯衫上還攏着一層淡淡的雨水曬幹過後的泥土味,不難聞,但絕不是他身上該有的味道,這種不潔淨讓他很難受。

    “大外甥,你這身上怎麽有香火味啊?”易家老三易欣齡鼻子最靈,一走過來就嗅到了謝琮月身上詭異的味道。

    謝琮月擡起手臂,聞了聞袖口,是焚香味。昨晚陪着小丫頭安頓她母親,燒了紙錢和香火,身上沾染了味道。

    他皺起眉,有些嫌棄自己,再也受不了這邋遢的一身,借口告辭:“幾位大小姐慢慢飲茶,我先去洗澡了。”

    “喂!”

    “這臭小子!十八歲了了不起啊!”

    “姐姐,他這是不是遲來的叛逆期啊?”

    “.........”

    洗了澡,換了衣服,謝琮月被傭人領着去書房。昨晚他放了整場賓客鴿子,免不了受一場嚴厲的責罰,他對此很平靜。

    謝喬鞍在書房練字,這裏不是他在京城的書房,文房四寶都用得不順手,但一手好字是幾十年的功夫,并不依賴外物。

    謝琮月穿着Loropiana的卡其色毛衣開衫,羊毛材質長褲,很清爽簡約的一身,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logo和設計。Loropiana向來都是“老錢風”的代表,材質選用最柔軟舒适的駱馬毛,适合他矜貴的氣質,但因為年輕,這種矜貴又多了一絲獨屬于少年的清冷傲氣。

    衣服上是淡淡的龍井茶香。這種香水是他十五歲時,在英國倫敦一家頂級定制香水屋裏找到的一款最心怡的味道,他買斷了這款香水的配方,從此,全世界只有他能擁有這種味道。

    他喜歡獨一無二。

    “爺爺。”謝琮月踏入書房前,凝了凝神,随後從容而入。

    謝喬鞍擱下毛筆,看了一眼他最器重最寄予厚望的長孫,“知道錯了?”

    “知道了。”謝琮月微微斂颌。

    “錯哪裏了。”

    “不該在重要的場合失禮。”

    “既然知道是失禮,為什麽還要做?有什麽天大的事,需要你處理一整晚?”

    “沒有天大的事。只是小事。”

    謝喬鞍皺眉:“不肯說?”

    謝琮月不接話。

    謝喬鞍深吸氣,他深知自己這孫兒的脾性,不肯說的,撬了他的嘴都不會說。但不說也不能這樣算了,做錯事就應該收到懲罰,家規如此,一視同仁。

    他對一旁的謝浔之說:“給他一個蒲團。”

    謝浔之:“爸,還是算了吧,這裏是易家,回京了再懲罰也一樣。”

    “他若是十五歲,我不會責罰他,但他十八歲了,他應該懂得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謝喬鞍也心疼,他怎麽不心疼呢?

    謝琮月很坦然:“無妨,我自己拿。”他走到邊上,拿了一個蒲團扔在身前,然後跪下去。

    “打吧。”

    不過是五下。小時候還覺得疼,現在他銅牆鐵壁,早就不覺得疼了。只是有些丢臉。

    他作為家裏的大哥,如今成年了還要受家法,也不知那兩個鬼靈精的妹妹會不會笑話他。

    “阿月,你就實話實說。”謝浔之也氣,不懂他在固執什麽。

    這個兒子從沒有讓他操過心。怎麽越大還越叛逆?

    謝喬鞍根本沒想過真打他,只是想搬出家法讓他說實話,沒想到他是鐵了心要叛逆。

    被這樣一架,不打下不來臺,謝喬鞍只能舉起手杖。

    易思齡和幾個妹妹都站在書房外面,雖然生氣,但誰都不想看見謝琮月真挨打,都急得跟什麽似的。易瓊齡更是急得跺腳,謝家家風嚴厲她是有耳聞的,今日一見,真是嚴厲過頭了!難怪教出來的子孫各個都是人中龍鳳,一個纨绔都沒有。

    這誰敢行差踏錯啊?打都要打死。

    “姐姐,這臭小子怎麽回事啊!”

    “我不知啊!阿月,你別犟!”

    一杖高高落下,打在謝琮月的背脊。他悶哼一聲。

    “這一下是讓你記住,你時時刻刻都是謝家長孫,謝家未來的家主,你不能任性妄為!”

    又一杖高高揚起,落下,那黃梨花的拐杖又揚高,只是這一次并沒有順利落下。

    “哥哥!不準打哥哥!”

    焦灼的氣氛被一道哭聲打破,一個嬌小的身影沖進書房,就這樣勇敢地撲在謝琮月的背上,一雙被淚水泡紅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謝喬鞍,“爺爺,你不要打哥哥,他是好人,你打我吧,你打我。”

    謝琮月皺眉,不知道這小東西怎麽跑了出來,不是讓瑞叔和慧姨把她看好嗎?

    他掀起眼眸,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瑞叔,瑞叔真是有苦難言,随後,他把秦佳苒從背上扯下來,将她嬌小的身體護在懷裏,一雙屬于十八歲少年的手臂已經成熟又堅毅了,常年運動帶來流暢的線條,肌肉并不誇張,但結實,漂亮。

    “誰讓你跑出來的?不是讓你乖乖吃飯?”謝琮月聲音低沉,有些愠怒。

    秦佳苒被他兇硬的語氣吓得身體一顫,但還是很勇敢,她知道,是她的到來,才讓哥哥受懲罰。

    “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被打。”

    謝琮月眼中流露出柔軟的情愫,他揉了揉秦佳苒的頭頂,“沒白撿你。”

    一屋子人都看呆了,謝喬鞍更是猛地把拐杖收回,怕打到這小姑娘身上,謝浔之趁機接過拐杖,拿到一邊。

    “這是誰家的小丫頭?”謝喬鞍咳了咳嗓,掩蓋住眼底的詫異。

    易思齡和幾個妹妹面面相觑,沒見過這小孩兒啊,昨晚賓客雖然多,但沒有誰把這麽小的小朋友帶來,更不可能帶來了又不帶回家。

    謝琮月嘆氣,知道是瞞不過了,倒是白白挨了兩下打,不劃算。

    他捏了捏秦佳苒緋紅的小臉蛋,聲音淡淡:“我家的。”

    “是不是。”他晃了晃秦佳苒的臉蛋,低聲問。

    秦佳苒睜大眼睛,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點頭:“是哥哥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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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謝老板:白挨打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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