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高后二年,自高祖皇帝烧毁栈道以麻痹诸侯,乘机拜韩信为大将军,北上还定三秦至今,已有二十载。
高祖皇帝的龙兴之地,轰隆隆一声惊雷,骇的百兽惴恐,狼奔豕突,人心惶惶,四处奔逃。
紧后传来的,便是一股强烈的震感,山陵崩塌、江河断流,入目所及,地动山摇,人无立锥之地,为山体所掩埋,牲畜凄厉鸣叫,又让落石砸中,没了生息。
“杀七百六十人,地震至八月乃止。”
在吕雉的统治下,武都郡终究是缓了过来。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此地的居民,似乎渐渐忘却了这数百年前的惨事,直至一人举起地图,扼腕长叹。
“武都山崩,嘉陵夺汉,泽为地震所没,难以被及后人,时也,命也?”
季汉建兴五年,汉中郡沔阳城外,汉军屯兵于此,大营绵延十余里,在外围,更是一丝不苟的筑起了高墙,上有军士持兵巡视,目光下行,鹿角重重,以作拒马之用,营备之森严,堪称一句铜墙铁壁。
自辕门张望,可见在层层营中,片片矛林之中,有一大纛旗高耸入云,矗立在营盘中央,随风飘荡,其上“漢”字不时褶皱一二,似乎在彰显着纛旗主人的忧愁。
大纛旗下为一夯土高台,旁立一大营,在一片行列整齐的营盘中略显突兀,却是鹤立鸡群,正是季汉丞相的中军帅帐。
诸葛亮生的身长八尺,容貌甚伟,现今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头戴葛巾,持白羽扇轻挥,虽不如隆中那般意气风发,此刻见他坐于上首,摇头轻叹时命,却还是令人不经感叹一句“岁月不败美人”。
帐中,赵云、邓芝、魏延、王平、高翔等将校具是扎着袖口,身配宝剑,正排坐在两侧,听闻丞相长叹,诸将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丞相不必忧虑,以某来看,曹丕已死,曹叡孺子初登大位,根基不稳,主少国疑,诸臣皆不足虑,此次进击,敌未可料之。蜀地有丞相治理,已是沃土千里,天府之国,后勤无需担忧,待我军兵出秦岭,魏必然惶恐不安,不说倒戈卸甲,难免啊,有些要弃城而逃!”
诸将闻声看去,见是参军马谡,心下了然。
“幼常莫要轻敌,那曹叡曾被曹操称赞,况且,曹魏毕竟还是兵多将广,”诸葛亮蹙起眉头,轻摇羽扇,“我还需想个别的策略,作些疑兵,令其不晓我之意图才是。”
“丞相!某……”
“丞相!”赵云后发先至,声若洪钟,盖过魏延,老将军抱拳请战,“还是我去吧。”
“子龙将军……前番你随我深入不毛,平南诸乱,未将歇息,又来汉中驻扎。”说到这里,诸葛亮轻叹一声。
“丞相,我虽年迈,尚有廉颇之勇,马援之雄,此二位古人均不服老,今北伐在即,我焉能倚老卖老,坐享其成?”
“子龙年已近七旬,何不随阵中军?倘若亮有不稳妥之处,子龙也好出言规劝一二。”
“丞相……”
赵云心中不服,再度抱拳,面上已有急色。
诸葛亮不为所动,只是恳切劝道:“北伐之事,以弱击强,作为疑兵,更要为敌之大部军马所围剿。子龙不服老,要再建功,可随亮一同北上,但为疑兵,实不可行。倘若有个闪失,于己,毁将军一世英名;于国,挫我军之锐气;于我而言,先帝、云长、益德、孝直、汉升、孟起,或中道而亡,或战死疆场,亦有病逝者……我又怎忍让子龙前去冒险?”
“哎呀丞相!”赵云终于等到诸葛亮说完,急促的出声,铿锵若兵刃交击,还是请战之言:“我自随先帝以来,一向是御敌则先,临阵不退。长坂坡时,救回二位主母,与当今陛下,云得以全身而退。今虽年事已高,但大丈夫,战死沙场,好过病死卧榻,实乃战将之幸也,丞相,子龙愿为疑兵!”
“子龙,此次北伐,路途艰辛,况且……”
“丞相!”
赵云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丞相若不以我为疑兵,不如撞死在阶下。”
“老将军……”诸葛亮走下主位,扶起赵云,见他一脸的执拗,只得答应,“好!不过,子龙若为疑兵,还需一人同去。”
“谁?这……”
赵云大喜,接着又纠结起来。
“丞相!”邓芝恰逢其时,起身抱拳躬身,“丞相,芝虽一介儒生,愿随老将军统领兵马,作为疑兵。”
“丞相,”子龙先是扭头看了邓芝一眼,接着对诸葛亮挤眉弄眼,得意洋洋的笑问道:“邓芝愿随我去,如何?”
诸葛亮虚扶起邓芝,随后颔首,正色道:
“好,便拨与子龙一万兵卒,有伯苗辅佐,疑兵之事,想来不足为虑。”
“喏!”二将抱拳领命,相视而笑,诸葛亮见状,亦是难掩笑意,“既如此,二位将军可去整军了。”
“末将告退!”
“其余诸将,明日来帐前听候调遣。”
“是!”
众将校起身抱拳。
次日一早,汉军营中。
“咚!咚!咚!咚!”
从辕门至帅帐,清扫出一条路来。两侧列有牛皮大鼓数十,力士肃立鼓前,正缓慢而坚定的敲打着。大鼓间隔之处,旗手执各方将旗,昂首挺立。
腊月天寒,诸葛亮一袭大氅,身系浅蓝披风,自辕门缓步走来,冷风吹起,旌旗猎猎,披风轻动,丞相以扇遮面,阖眼望天,飘飘然间,尽显名士之风。
“呜……呜……”
苍穹阴云重重,苍凉的号角声陡然响起,应和鼓声的同时,似乎也与这阴沉天气相得益彰,压的人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来。
缓步行至帅台跟前,赵云、魏延等将校顶盔贯甲,手扶剑柄,站在高台下两侧,见丞相至此,尽皆昂首挺胸,行注目之礼。
帅台坐北朝南,搭有木梯,高台之上,木栏围边,旌旗林立,四角各立有牛皮大鼓,亦有力士敲打,东南角,丈许帅旗随风飘荡,白底赤边,上绣“諸葛”二字。
帅台正中,金黄为底,赤炎为边,上书“漢”字的大纛旗足有数丈之高,依托于巨大承柱上,任那冷风呼啸,我自岿然不动。
诸葛亮踏过木梯,来到高台之上,大纛旗下,转过身来,面向辕门。
“赵云!邓芝!”
“丞相!”
二人出班抱拳。
“子龙将军,伯苗,二位携万兵,自出褒斜道,作疑兵,占据箕谷,佯攻关中之地。”
“诺!”
“其余诸将,中军随行,战时另有调动。”
诸葛亮轻挥羽扇,恰逢冷风吹动苍穹,天光破云,垂落大地,帅台陡然明亮,恍若神迹。
“传令,出兵北伐!”
……
赵云邓芝领兵卒北上,走河谷,沿褒水斜水而去。汉军大部人马数万,则随诸葛丞相西进,也就在部队跨过嘉陵江,视陈仓道若无睹,自走西汉水这时,诸将才晓得,丞相要走祁山道,谋取陇右。
亥时中。
牢固树立的临时营盘中,除却巡逻将士,汉军已经睡下,帅帐却还亮着火光,诸葛亮坐于案前,看着挂起的地图,捋须蹙眉,正在思索些什么。
半晌,帐门掀开一个小缝,卫兵钻了进来,报道:“丞相!郭模先生到了。”
“嗯?”
诸葛亮回过神来,起身伸扇,“快请!”
“诺!”
卫兵抱拳行礼,退出营帐,片刻后,一个面色坚毅的官吏走了进来。
“下官郭模,拜见丞相!”
“快快请起!”诸葛亮忙行两步,扶起郭模,执其之手,将之拉到案几旁悬挂的地图前,以羽扇为指,点到了新城这个位置。
“丞相是说……孟达?”
郭模猜测道。
“然也,”诸葛亮颔首道:“曹丕即死,孟达失宠,多与我通往书信,行文之间,皆是悔意,要复为汉臣。”
郭模摇头轻叹,“孟达此人,言行倾巧,反复无常,如之奈何。”
“我叫君前来,便是为此事。”
“哦?丞相请讲,但有使命,赴汤蹈火,下官任由调遣。”
“好,且看此处。”
诸葛亮挪动羽扇,将之点在一处。
“魏兴郡?”
郭模有些懵。
“我已探明,魏兴郡太守申仪与孟达互生龃龉,素来不和,你快马前去诈降,将孟达欲反的消息告知与他……”
“丞相神算,如此一来,孟达不得不反矣!”
见郭模喜形于色,诸葛亮望向别处,轻摇羽扇,叹息道:“此人不除,我心难安,且令他作为疑兵,博得曹叡眼球,为魏军所平,也算是了却两国一桩心事,我也好北伐秦雍。”
“竟是一石三鸟,丞相真是足智多谋,只是……”郭模踟躇一番,问道:“只是如若申仪不信,该当如何?”
“无碍,我早已备好与孟达来往之书信,便在此处。”诸葛亮难得的露出微笑,用羽扇拍了拍案几上的一方小木匣。
“哦?”
诸葛亮将之拿起,递给郭模,在其伸手之时,又收了回来,嘱托道:“此去需随机应变,消息带到,申仪定然防备与你,遇合适之机,再说归来之事。家中妻儿老母有我赡养,黄权被迫降魏,其家人荣养至今,君此去,当重自身之安危,须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丞相!”
郭模听得眼含热泪,躬身下拜,“模,定不辱使命!”
“去吧,去吧,”诸葛亮扶起他来,安抚了一番,郑重道:“珍重。”
“丞相保重,莫要如今日这般星夜挑灯,案牍劳形了。”
郭模拱手叮嘱,诸葛亮连连颔首,却就是不答,郭模无奈,行礼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帅帐外,众星熠熠,月光皎洁,再有篝火照明,到也算是明快。
魏延扭头看了一眼牵马而行,一步三回头的郭模,若有所思。片刻后,又摇了摇头,提步来到帅帐前,傲然昂首道:“且去告知丞相,就说魏延来访。”
卫兵连忙应是,快步向帐中跑去,于原地站岗的军士们都低着头,不敢抬眸直视,这让魏延心中畅快,只觉自己威势日重,不枉先帝的破例提拔。
先帝……
哎!
先帝。
想到此处,魏延倏地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将军,丞相让您进去。”
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些许,魏延难得的抱拳,道了一声谢,在众卫兵愕然的眼神中,走入帅帐。
“文长星夜来访,不知何事啊?”
诸葛亮头也不回,看着地图,似乎对魏延的到来毫不意外。
“半夜三更,丞相您也不睡觉,还问起我来了。”魏延哼哼唧唧的嘟囔了一番,随后抱拳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困惑,故而前来拜见丞相,探讨兵事。”
“这个时辰,幼常都歇息了,你却还顶着繁星跑来帅帐,”诸葛亮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却是恍惚间二十年前才有的揶揄之色,“怎么,文长又来讲分兵之事?”
“丞相明鉴,赵老将军年近七旬,尚能作疑兵攻占箕谷,我如何不行?”
魏延昂首阔步,走至诸葛亮身前,说道:“丞相,北伐之事,宜急不宜缓,倘若旷日持久,定与我军不利啊!”
“哦?”
诸葛亮也来了兴趣,羽扇虚点,笑道:“文长有何韬略,且与我说来。”
“我听闻,驻守长安的是一个膏粱子弟,乃曹魏的驸马,唤作夏侯楙的,其人怯而无谋,丞相,我说的可对?”
见诸葛亮点头,自以为得到认可的魏延再也按耐不住,指向地图道:“假丞相与我精兵五干,负粮者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魏延收回手指看向丞相,得意道:“那夏侯楙听闻咱奄至,必定乘船逃走。长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彼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丞相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诸葛亮耐心听完,摇头笑道:“贼兵山侧设伏,半路击之,届时损五千兵,一大将,我军大伤元气,士气受挫,该当如何?”
“丞相且安心,那夏侯楙没这个胆子。”魏延听到“大将”二字,心中暗喜,面上一摆手,自信至极。
“好好好,依你,夏侯楙弃城而逃,城内只余下御史、太守,可我行军出了岔子,为魏军所阻,一月方至,一万兵卒,可能守住长安?”
“定然可以!”魏延这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打了那么多年仗,基本常识是有的,长安的确城高墙坚,其内官吏可不是跟他魏延一眼,要匡扶汉室。
“好,假使你守住了长安,我大部人马也与你会和,子龙亦来,随即作甚?占据潼关封锁黄河?可还有蒲津渡,曹魏兵多将广,关中乃平坦之地,我军卒不过数万,且多为步兵,这咸阳以西,该如何守备?”
“这……”
魏延面色一僵,感觉好似从云端跌落。
诸葛亮以扇作指,点向祁山道,“我自走祁山,绕道陇右,取平坦大路行军,方今嘉年腊月,郭淮诣洛阳奏事,如此一来,既稳且安,何愁不胜,咹?”
“丞相,舍近求远,绕道而行,这,这……”魏延犹豫片刻,憋出一句,“这不符合兵家出奇制胜之道。”
“冒险之事,亮所不为,”诸葛亮朝魏延轻挥了下羽扇,似是想扇醒利令智昏,还在狡辩的他,见其还想再说,诸葛亮面色阴沉了些许,转回身去,“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且去吧。”
“……末将告退。”魏延愣了半天,缓过神来,只觉心中憋屈,无奈抱拳,自出帅帐回营去了。
“闪开!”
一声厉喝,骇的站岗卫兵抖了三抖,他们眼中的愕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怪异。
先恭而后据,这是受气了?
……
丞相进驻汉中同年六月,曹叡命司马懿驻扎宛城,加都督荆、豫二州诸军事。
腊月朔旬,郭模奔至魏兴,神色惊慌,直说要见太守申仪,有要事禀告。
申仪接见了他,在得知孟达要再度反叛投汉,并看到那些来往信件之时,申仪拍案而起,匆匆行了感谢之礼,令人安置好郭模后,便牵来战马,带侍从三五人,备上干粮,亲往宛城狂奔。
孟达察觉到了异常,他下令整备兵马,加强城池防御工事,同时又排出使者向孙吴季汉求援,对此孟达颇为自得。
孟达:我脚踩三条船是因为只有三条船。
没过多久,孟达收到了司马懿的信件。
信中说:“将军昔弃刘备,讬身国家,国家委将军以疆埸之任,任将军以图蜀之事,可谓心贯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齿于将军。诸葛亮欲相破,惟苦无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岂轻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
尽皆慰解之言,孟达看了大喜,又犹豫不决。司马懿却没任何犹豫,他在得到申仪的举报后便点齐兵马,日夜兼程的向新城奔袭了。
孟达曾去信与诸葛亮,说宛洛二城相隔八百里,与新城也隔着一千二百里,得知他反叛,还要禀报曹叡,来回之间,一个月才能完成,届时我已经城固兵备,岂会惧怕来犯魏军?
按理说也确实是这样,但耐不住司马懿自孟达归降时便觉得他不是好人,而今听闻反叛,诸将皆劝“达与二贼交构,宜观望而后动。”
深谙侵略如火的司马懿一锤定音:“达无信义,此其相疑之时也,当及其未定促决之。”
司马懿倍道兼行,一路奔袭而来,正月朔,历时不过区区八日,若神兵天降,宛城部队昂首阔步,开进到新城之下。
孟达此前连吴固汉,潜图中国;孙吴季汉各遣其将向西城安桥、木阑塞以救达,却被司马懿调兵遣将,分别阻之。
孟达陷入了重围,新城已经若无根之萍,恍惚间,好似成了麦城。
司马懿下令八道攻城,不过区区一旬六日,孟达外甥邓贤、麾下将领李辅等开门出降,孟达兵败身死,首级被看下,并捷报与请罪疏一同,快马加急送往洛阳。
十余日后,曹叡的龙案,摆上了第三张加急军报。
赵云领大部兵马出褒斜道,已经占据谷箕,对关中地区虎视眈眈。
孟达再度反叛,东三郡告急,幸赖司马懿先斩后奏,平息叛乱。
而这刚摆上的第三张,也是最最重要的一张——
季汉丞相诸葛亮,督数万兵卒,出祁山道,攻打陇右。
孟达的快速被秒令人大快人心,虽说确实打乱了诸葛亮的一部分部署,但本就是闲棋,借此除掉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也算达到目的。
再说西北战事一片大好,已经不消此人吸引目光了。
丞相率军走出祁山道,出于稳健,攻打起了驻守不过千人的祁山堡。
汉军普一亮相,戎阵整齐,令行禁止,赏罚分而号令长明,祁山堡派人求援,陇右诸郡得知诸葛亮来犯,尽皆震动,当月,天水、南安、安定三郡云集响应,纷纷叛魏,太守或弃城而逃,或加入其中,一时间,大汉的旌旗似乎再次浮现于众人心中。
诸葛丞相对此十分欣喜,远在洛阳的小年轻曹叡却十分头疼,孟达就罢了,赵云也不算大事,雍州主力尽在关中,可诸葛亮你这……
在魏国的视角里,蜀汉据山川之险,难以攻取,故而平日只是防守为主。
可魏国还有人说,蜀小国,名将惟羽,余者不足为惧。
刘备起兵伐吴,还把家底败光,精锐一战具丧,马良等名臣胚子也全赔了进去。
关羽刘备具死,蜀汉寂然无声数年之久,故而防备也有些疏漏,最明显的就是陇右关中,相隔堪称小秦岭的陇山,却同归于雍州管辖,而雍州方伯所部,连带着军队,尽皆在长安。
连安西将军、持节都督关中的夏侯楙都在长安,陇右完全不设防,只有郡兵和正常守备,万兵足以驱驰,数万便可占据。
而关中、洛阳部队,想要去支援、平叛,需要走上陇山,其难度不亚于汉中出秦岭。
而这,就是战略家季汉丞相诸葛亮在丢失荆州,又翻阅史书之后,指定的军事战略。
从隆中对的横跨荆益二州,变成纵跨凉益二州。
二百年前,只用四年便横扫天下,降赤眉,伏绿林,出燕赵之地,拥幽州精骑,马踏江山,天下已在掌握。
然后,他遇到了隗嚣(ao。
自古往今,坐燕赵而拥天下,一者刘秀,二者朱元璋,三者——
明太宗文皇帝。
之所以这么推崇朱棣,除却他面对的是一个动员力以百万计数,还在上升期的大帝国之外。
这三个人,只有他,面对的是完全体的山陕、辽东。
看看地图,我们会发现,我国地势以阶梯状分布,其中山陕处于第二阶梯,燕赵之地,在第三阶梯。
跨阶梯的压迫是极强的,是难以违背的,更不消说南无天险,东有可能出现的水军,北方燕山山脉,东北是凶残的王朝初年的辽东,再向南,是百万开国雄师。
这是朱棣面对的开局难度,而刘秀显然幸运一些,他出燕赵时,山陕并没有太关注他,因而统一中原,打的很轻松。
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刘秀横扫天下,发现称雄者还有数人,其中又以隗嚣为主要者,于是光武帝挥师向西,带着云台诸将,还有马援领路。
结果呢?
自下向上,由东打西,关中盆地与陇中高原相差一千五百米的海拔,在特定的,犹如太行、秦岭诸道一般的路走上去后,又要面对五百米的下坡。
怎么打?
硬打!
四年半有余,刘秀方才拿下陇右,比拿下中原还要多半年,然后才有得陇望蜀的成语产生。
而诸葛亮自诩不比隗嚣差多少,但曹魏却万万比不得再兴汉室的光武帝,届时纵跨两州,有他的内政能力在,不过数年,便敢气势如虹,自上而下,若巨石滚落,碾压关中。
曹叡自小跟随曹操,见识多广,自然不会不知晓其中关键。
但陇右五郡已叛其三,无有什么兵卒,如之奈何?
“陛下!”
“爱卿如有良策,且快讲来。”
“诺!”
佳人子丹出班躬身,献策道:“陛下不必忧虑,如今已是正月,雍州刺史郭淮未曾归京奏报,此人乃名将,随机应变之下,想来能稳住局面,陛下还是快派兵马,救急关中、陇右才是。”
“爱卿言之有理,昔年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既合兵书致人之术;且亮贪三郡,知进而不知退,今因此时,破亮必也!”
曹叡颔首,抖擞精神,冠冕微微摇动,他思量片刻,敏锐的做出了当下的最优解。
“大将军曹真、右将军张郃!”
曹真行礼,张郃出班拱手。
“臣在!”
“微臣在。”
“大将军领中军,前往长安,接替夏侯楙之权,再提关右之卒,屯兵于郿,先堵箕谷之敌,再平安定之叛。”
“臣领旨!”
“右将军加位特进,至关中时,令部分中军、关右兵卒,西进上陇,解陇右之围。”
张郃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想起了被夏侯渊当炮灰使的凄惨岁月,但君命不可违,他只得躬身道:“臣遵旨。”
“朕将亲往长安坐镇,为我大魏将士助威!”曹叡拍案而起,目光锐利。
“陛下英明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