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抱紧昏迷的欧煌，鼓起全部勇气抬头看向米歇尔。
然而她却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米歇尔放在眼中。
米歇尔始终只注视着一个人……萧妍。
不见他什么动作，萧妍的周身忽然出现阵阵尖锐刺耳的铮鸣。
两条交叉的半透明色锁链将萧妍封锁起，隔绝着来自前方的恐怖力量。
“……原来是——”
米歇尔自言自语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把最后两个字咽回去。
……你们。
所以这个小姑娘的选择，本身也代表着你们的态度吧……
这个叫做欧煌的小家伙……
还真是……
米歇尔伸出手，他的掌心中凝聚出一根灿金色羽毛，飘向艾丽卡。
不知他做了什么，艾丽卡发现自己和米歇尔居然单独出现在喷泉旁。
而欧煌和萧妍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她隐隐有种感觉，他们就藏在身边这似浅实深的草丛中。
“欧煌直视了“欲毋”的本体，就像是之前的你一样……置之不理，他会在日出时分堕落成为没有理智的深渊种眷族。当然，你也可以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米歇尔平静的声音响起。
……
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欧煌抱着萧妍、啃着苹果，认真地听艾丽卡讲述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使用那根羽毛，我将诅咒你余下的人生：欧煌将得以度过此次危险，而你——只要你还待在他的身边，你就会永远地失去一部分记忆……”
欧煌敏锐地察觉到关键点：“身边的范围呢？一部分又是哪部分？这诅咒是每次都会生效，还是说只生效一次？”
“事实上，我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部分记忆丢失了……我仍旧清楚地记得从小到大发生的全部事情。至于说身边的范围，这个我还不确定，因为我并没有——不对！”
艾丽卡反应过来，她把话题纠正强调道：“这不重要！明白吗？我要说的是你……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莽撞？谨慎一些好吗？！”
提起这个艾丽卡就来气，下意识地把法杖召唤出来。
欧煌连忙挥手阻拦，承诺自己以后会绝对小心、绝对谨慎的行事。
他隐藏好自己的担忧——萧妍至今未醒。
“也许萧妍……不、应该说，包括我在内，我们三个人都被米歇尔诅咒了……”
欧煌低下头，悄悄叹气。
在他如今的记忆之中，欲毋的形象并不模糊，唯一确实的只有面部那一部分。
欧煌只能依稀记得，那似乎是张只有一半的脸……
“可以影响到人类记忆的诡异能力啊……米歇尔真是……”
越接触，便越觉得可怕。
“父亲他……以前就很强。”
召唤出法杖的艾丽卡有些许失神，她摇摇头回神，又随手丢了个净化。
“你身体现在怎么样？”
她边说着边伸出手，放在欧煌额头上。
战系超凡者们，常在生与死之间的危险战斗中寻求突破。
按照艾丽卡的经验来看，和“欲毋”这种强大的存在进行战斗，欧煌体内的斗气应该会获得极大程度的增长才对——这是踏过生死一线者应得的奖励。
然而她出乎意料的是，她的魔力居然弹开了！
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法系超凡者之间才对……
“……我其实还好。”
见艾丽卡的面色有些诧异，欧煌顿了顿问道：“呃，怎么了吗？”
艾丽卡皱眉，并未直接回答。
“你先自己看看——看看斗气源泉附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欧煌三两口吃完苹果，丢进垃圾桶屏息闭目。
斗气源泉比先前大了不少，颜色也越发璀璨，隐隐有一种金光熠熠的感觉。
除此之外……咦？
这是什么？
斗气源泉本身，就像是个上大下小、不断旋转的风旋。
而在欧煌的此时观察中，这风旋的底部尖角，却出现了个镜像一般的黑色风旋！
它与斗气源泉看似对称，以一种相反的方向缓缓旋转，完全感觉不到其中存在着怎样的力量，就好像只是贴图般突兀、无害地存在着……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
欧煌看向艾丽卡。
艾丽卡有些疑惑不解，边思索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的学生答疑解惑。
“……听起来像是魔力源泉，但这怎么可能？！”
魔力源泉与斗气源泉无法共存，这可是基本常识！
“也许是我天赋异禀？”
欧煌怀疑是不是自己穿越者体质的问题。
毕竟……穿越者嘛，懂的都懂。
魔武双修这种异界土著所不能理解的事，平均下来看只能算是穿越者最不起眼的白色天赋吧？
当然调侃归调侃，欧煌还是很谨慎地分析自己魔力源泉出现的原因。
“……首先，这并不一定是魔力源泉，我无法感应到其中魔力的存在……准确地说，我甚至无法较为清晰地感应到它的存在。”
欧煌若有所思道：“……这会不会是米歇尔干的？一种……嗯，奇怪的诅咒？”
他说罢自己都摇头。
这没道理啊？
米歇尔不可能不知道艾丽卡对他的敌意……那么对自己这个艾丽卡的“同伙”，没直接干掉欧煌都觉得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
他吃饱了撑的还给自己开个挂？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的行为举止，并不像艾丽卡老师说那样极端啊……
从艾丽卡的话中欧煌可以很轻松的分析出，米歇尔在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米歇尔第一时间发觉到欲毋的出现。
但他并没有立即阻止、或者是尝试解决掉欲毋，而是放任欲毋现世……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贫民区的伤亡，这和历史记载、和艾丽卡口中的“英雄”完全不符……
欧煌可以断定：米歇尔的实力远在欲毋、至少远在贫民区出现的那个欲毋之上！
不止如此，米歇尔对艾丽卡老师的态度也很奇怪。
那种诅咒……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是援助吧？
嘶——这老登不会是个傲娇吧？
欧煌暗啧一声，要是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就好了！
他这个念头刚浮现，便觉眼前瞬间大片的白茫，以旁观的视角陷入到一段回忆之中。
那正是他自己！
一脸震惊、满目悚然！
米歇尔拿出一片金羽，他面色温和地说了些什么，欧煌便看到自己重重点头，语气严肃地回答道：“……我明白了米歇尔先生……我接受您的诅咒！”
米歇尔面色温和地笑了笑，看向欧煌旁观者的位置，随即变化做金色光粒消失，而欧煌也随即昏死过去，出现在艾丽卡的怀中。
欧煌的视角无法控制的靠近，最终停留在艾丽卡白皙的手背。那只手不知何时转过个、变成手心在他眼前不断摇晃。
“……欧煌？欧煌？”
看着渐渐回过神的欧煌，艾丽卡眼底隐隐露出一股担忧。
“你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吗？”
欧煌用深呼吸平复心情、整理思绪道：“……我想起来一些事……可以确认的是，我在得知某些事情之后，主动接受了米歇尔的诅咒。”
他顿了顿，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在记忆片段中，我还非常尊敬地称他为米歇尔先生。”
艾丽卡沉默片刻，幽幽叹气道：“米歇尔曾经的确是一位，很有领袖魅力的……英雄。”
察觉到艾丽卡情绪不高，欧煌也微微叹气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沉默使得气氛有些凝重。
好在意外适时的出现，在旁边沙发上昏睡的卡琳二女悠悠转醒。
“欲毋离开后，她身上的诅咒应该会停止了。”
艾丽卡起身上楼，留给欧煌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她有些烦闷，欧煌有时候过于坦诚了。
这当然很好。
艾丽卡深知，坦诚是信任建立的必需品。
可……
上楼的艾丽卡听着欧煌与卡琳、米娅二女的交谈，越发觉得烦躁、气闷。
为什么不能多照顾一点自己的情绪呢？
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放任思绪东飘西荡。
……父亲。
那个记忆中有些模糊的人影。
和他的关系，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艾丽卡的记忆中，仍清晰地记着第一次听说父亲也成为星灵在伦萨现世的喜悦。
但她发现，她已不记得为什么和米歇尔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在留下杰恩家族的血脉之前，你将终生无法离开伦萨……这是我对你——米歇尔之女，艾丽卡·杰恩的诅咒。”
记忆之中，那片金色羽毛落下。
米歇尔冷酷做出宣判。
以他强大的力量为凭依，这份诅咒将伴随她生生世世、哪怕是回归繁星也无法消除。
强大的力量……
艾丽卡的思绪一下子安静下来。
太弱小了……如果自己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的话……
……
“大概……就是这样了。”
欧煌抿口茶，润了润嗓子问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当然不会主动去说和欲毋的战斗，用“一场需要保密的战斗”来糊弄过去。
“没能看到那令人震惊的一幕，实在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米娅感慨道。
整个酒馆瞬间烧为灰飞……那该是多震撼人心的一幕？
眼前这个……不、这位先生，居然是这么强大的存在么……
米娅必须要承认，她有点羡慕卡琳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人能和这样的强者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说起来我也在伦萨学院读过几次书……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学姐啊、校友啊之类的？
被米娅暗暗羡慕的卡琳，此刻正满面通红。
她没听清太多事，只记得欧煌学弟说：她身上的那种“异常”，随着那场不能说的战斗结束之后，应该是消失了。
卡琳在心里微微松气，这样就好。
她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所以像之前那种事，拜托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在发生了！
“……没有了，谢谢学、谢谢你欧煌。”卡琳乖巧地起身道谢，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里还有个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卧病在床，所以我想先回去可以吗？……我——”
她想起寝室内欧煌似乎只是开玩笑的话，面色又是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会攒钱报答你的！”
虽然欧煌学弟很帅，但……
他是个好人，还那么厉害……自己这种家庭，还是不要去拖累人家了……
“嗯，那就一个金币。其中5银用作解决事件的报答，另外5银，我会尝试去帮学姐你联系一位足够厉害的医生。”欧煌笑道：“我这会儿不太方便，就不送你们了。米娅，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我名字啊之类的信息你可以不用保密，随便写吧……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这是欧煌随手留下的一些小伏笔——即用一个独立的“符号”，来获取底层民众的崇拜，并将其与伊斯做隐性分割。
当然，现在的“英雄”还是要借大元帅的势的。
欧煌只是下意识地想留一手、以防万一。
……
午后阳光无法照亮的地下宫殿。
在这灯火通明的暗室中，米歇尔正安安静静地闭目祷告。
米歇尔并不信仰任何一位神灵——即便是将他铸为星灵的繁星，也不配得到他高傲的信仰。
他的祷告对象是……他自己。
“……恶咒王者米歇尔，繁星憎恶的叛逆伪神……”
这暗室并非只有米歇尔自己，墙角还有一具活着的骷髅。
它的四肢乃至躯干的骨头早以腐朽，头颅也破破烂烂，干白苍裂。唯独双目空洞中代表灵魂的火焰，还在不屈不挠的跳动着。
它听到米歇尔的祷词，便转过头去，哪怕这没什么用依然会听到、哪怕这让它头骨眼中磨损，它也要这么干。
不过这次，它听到了数千年未曾听到过的感慨。
“……我们很快就可以迎来永久的安宁了。”
骷髅猛地转头！
它力度过大，头骨拧落下来，一路滚到米歇尔的脚下。
米歇尔没有理会这一切，他神色安宁地喃喃自语。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