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還是很好哄的。
溫葉喂了她兩口瓜後, 臉色就好轉了許多。
只不過心裏門清是一回事,嘴上承不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在沈氏面前,一切當然要往好的方向說。
陸氏違心道:“葉娘平日裏也常替我分憂。”
沈氏看破不說破, 笑了一下道:“看來還是嫁人好, 懂事了。”
陸氏再次失語。
沈氏的話沒問題,可她聽着怎麽就覺得不對味呢。
溫葉臉皮厚,在陸氏第二次望過來時,笑容依舊乖巧。
這個話題不宜再談, 陸氏選擇了眼不見為淨,于是溫葉就被打發到一邊去了。
溫葉也很知趣, 端着一小盤瓜, 溜回溫然身旁。
“做什麽呢?”她問。
溫然擡頭:“課業。”
溫葉聞言,一頓:“來泡溫泉, 你還帶課業?”
溫然解釋道:“這是太子殿下給公主出的考題, 公主抄錄了一份給我。”
她現在做不了,就先看一看。
溫葉是真佩服, 別說課業了,她每回出門帶的話本, 都沒怎麽打開過。
說起話本, 溫葉突然想起, 她這回帶出來的兩本好像是徐月嘉挑的。
也不知他在府中如何。
國公府內。
徐國公拿着從長子屋裏翻到的滿篇紅批的課業,滿院追打對方。
徐景容仗着身子小巧靈活,四處逃竄。
邊逃邊嚷嚷:“我沒偷懶!”
他明明都有按時交課業,寫的不對又不能全怪他。
徐國公氣岔道:“我今日必須好好管教你一回!給我站住!”
徐景容迅速往樹上爬,同時朝下道:“這棵樹可是母親最喜愛的, 父親你上來前可要好好想清楚!”
徐景容随着樹幹左搖右晃,這棵樹沒種幾年, 樹幹尖頂處還很瘦小。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徐景林還在那喊:“父親快爬!”
樹旁着急不已的冼嬷嬷扭頭勸道:“國公爺,您看這......還是讓小世子先下來吧,爬這麽高,萬一摔着怎麽辦?”
“到時候,夫人那邊......”
徐國公在心裏掂量了一下,壓着怒意點頭。
後退兩步表示他此刻的态度,冼嬷嬷見此,這才重新看向樹上的人兒道:“小世子快下來,樹上危險。”
得到了保證,徐景容才慢吞吞從樹上滑落下來。
冼嬷嬷趕緊上前,确定徐景容身上沒有傷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唉,府裏沒個女主人就是不行。
冼嬷嬷剛在心裏這般嘀咕完,就瞥見不遠處的徐月嘉父子以及紀嬷嬷等人。
瞧人家父子倆多和諧,冼嬷嬷不禁望向徐國公一眼,心又道,西院女主人也不在,就沒見二爺追着小公子要打要罵過。
徐月嘉牽着徐玉宣走過來,道:“兄長。”
徐國公:“嗯。”
徐玉宣奶聲奶氣喊:“大伯父。”
徐國公‘欸’了一聲,壓低嗓音道:“下學了?”
徐玉宣點頭:“是呀,然後父親來接我~”
徐國公聞言,擡眸看向徐月嘉,嗓音恢複正常,“這麽快就從官署回來了?”
徐月嘉“嗯”了一聲,然後問:“兄長這是在做什麽?”
徐國公眼神指向邊上道:“他不聽話,我正管教他呢。”
徐月嘉掃了一眼站遠遠的徐景容,道:“大嫂知道?”
徐國公本就虛着心,徐月嘉再來這麽一句,簡直是一語擊中要害。
如果徐景容的那些課業都是抄同窗的,陸氏肯定不會攔徐國公,可偏偏都是他自個兒寫的且每次都按時上交。
陸氏的性子,連守門的下人都清楚七八,就更不用說作為其枕邊人的徐國公了。
她可以容忍你一時做不好,而生了不該生的心思才是你的死期。
徐國公強撐道:“就算你大嫂在,為兄也一樣管教。”
徐月嘉沒應聲,目光在父子仨人身上來回停留許久,最終什麽都沒說,抱着徐玉宣離開。
在他走後沒多久,徐國公無聲松了口氣。
冼嬷嬷見此,也趕緊讓人帶小世子先離開。
危機解除,她很是松了口氣,餘光發現一旁的紀嬷嬷,呼吸一頓。
冼嬷嬷與紀嬷嬷關系還不錯,是以她近前兩步悄聲詢問:“二爺經常來接小公子下學?”
紀嬷嬷輕輕搖頭:“倒也沒經常來接,這不是二夫人出門泡溫泉去了,小公子想念的緊,二爺為了安撫,才來接兩日。”
冼嬷嬷恍然道:“比之過去,二爺和小公子似乎親近了不少。”
紀嬷嬷贊同,她望着遠處正嚷着要父親抱的徐玉宣感慨道:“是啊,父子倆以前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面,彼此陌生得很,如今小公子搬回了西院,又有二夫人從中調和,是比從前好太多。”
聽她這麽說,冼嬷嬷此時此刻是羨慕的,原來府裏的女主人偶爾不在,也是行的。
徐景容被追了大半日,冼嬷嬷來到東院見他仍氣喘籲籲的樣子,就嘆道:“小世子,老奴這就讓廚房給你炖參湯去。”
徐景容急忙叫住她道:“嬷嬷,我不想喝參湯,想出門。”
陸氏不在,東院的仆從都聽從冼嬷嬷的命令。
冼嬷嬷不太贊同道:“夫人臨走前說了,小世子你得多休養少出門。”
徐景容耷拉着腦袋蔫聲蔫氣道:“嬷嬷,我不是出門玩,是想去書坊買幾本書......”
冼嬷嬷聞言,心道,肯定是國公爺的話傷了小世子的心,唉,哪有做父親的那般貶低兒子。
冼嬷嬷心疼道:“那老奴讓阿照陪着小世子一起。”
阿照是東院的一名小厮,人很機靈。
徐景容當即眼一亮道:“嬷嬷你真好!”
冼嬷嬷笑道:“小世子快去吧,回來後正好喝參湯。”
徐景容迅速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叫上小厮阿照。
一出國公府,徐景容直奔書坊,借口要上樓看會兒書,讓阿照在樓下坐着等,然後從後門悄悄溜走。
出來後,直奔最近的會賓樓。
徐國公已經帶着徐景林在二樓包廂等候多時了,徐景容一到,徐國公就說他:“怎麽來這麽晚,菜都要涼了。”
徐景容這會兒哪還有先前被罵後的委屈和憤慨,道:“阿照那小子可機靈了,拖住他費了點功夫。”
徐景林這時插話進來:“大哥,父親點了好多菜,有燒鴨燒鵝紅燒豬蹄椒鹽排骨油炸糕糯米鴨......都是我們愛吃的!”
徐國公咳道:“你們母親不在,今日多吃點,還有,別一吃完就回去告我狀。”
徐景容徒手拿起一塊大豬蹄開始啃,期間道:“我又不傻。”
就吃這一頓還是以後隔一段時間來吃一頓,兩者的區別他還是能分得清楚。
徐國公還有些擔心:“對了,冼嬷嬷沒發覺吧?”
徐景容‘嗐’了一聲回道:“父親您都要抽死我了,冼嬷嬷怎麽可能發現。”
而另一邊,徐月嘉抱着徐玉宣回到西院。
溫葉不在,西院空曠許多。
廊下的兩個秋千随風輕輕蕩悠,徐玉宣下地後跑過去,兩個都坐了一會兒才進屋。
西側書房內,徐月嘉伏案抄錄典籍,徐玉宣進來,一眼就瞧見了他手邊的食盒。
食盒是打開的,裏面的桂花糕香甜氣息很足,徐玉宣小鼻子一動一動,腳下步子情不自禁往那兒去。
他手扒着徐月嘉坐的椅子,墊腳往上指道:“父親,糕糕~”
徐月嘉頓住,放下墨筆,目光瞥過去。
徐玉宣催促:“桂花糕~”
不知過去多久,徐月嘉終于動了,從中拿了一塊最小的給他。
徐玉宣接過桂花糕,沒有很快就吃掉,而是盯了好一會兒忽然說:“好小哇!”
然後一口吃掉,又朝徐月嘉伸手。
徐月嘉望着食盒內為數不多幾塊,微抿起唇回他:“沒了。”
徐玉宣雙手抱肚,明顯不信的小表情。
一連泡了兩日溫泉,這兩日,陸氏和沈氏的關系也逐漸和以往不同,有點忘年交的意思。
多了幾分親近,少了些距離。
陸氏還約道:“之前我帶葉娘去了一趟溪泉山避暑,那兒也很不錯,來年你若有空,我們再一起去。”
溫葉聽到這裏,忙湊過來道:“還有我呢,嫂嫂別新交了朋友,就把我給忘了。”
“這是你母親,你規矩點。”
話罷後,陸氏無奈看向沈氏。
沈氏眉微挑,笑得雲淡風輕道:“無礙,習慣了。”
陸氏聞言,幽幽瞥向身側的人兒,這兩日她每每想從沈氏這兒打探從前的溫葉,結果回回都不順利。
不是沈氏快要說到關鍵處時突然不舒服,就是溫葉過來打斷她們談話。
溫葉:“......”
她忽然後悔答應陸氏,讓沈氏也一起過來泡溫泉了。
陸氏盯着溫葉看了半晌道:“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上了一艘賊船呢?”
溫葉嘿笑道:“也不一定就是賊船嘛,嫂嫂再看看。”
陸氏:“......油嘴滑舌。”
不管怎麽說,這一趟出門還是很順利的。
回去的路上,四人一開始坐一輛馬車,入城後,在永祥街前分開,沈氏和溫然坐回溫府的馬車,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溫葉和陸氏坐的這輛需要穿過永祥街。
馬車路過熱鬧的永祥街時,溫葉聽着外邊小攤的叫賣聲,不由得掀開簾子,探出視線。
車廂裏,陸氏想起府裏的家人,開始說道:“好在有你大哥幫忙看着,不然景容和景林肯定會趁我不在,出去吃那些油炸小攤食物。”
溫葉眼不眨地應和:“是啊,有大哥在,嫂嫂完全可以放心。”
話将落,還未等陸氏反應,就聽她忽而‘咦’了一聲:“那是大哥吧?”
溫葉縮回腦袋看向陸氏道:“嫂嫂,你來瞧一眼是不是。”
陸氏坐過去一點,眸光順着溫葉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心梗一瞬,還真是。
遠處,毫無察覺的徐國公正攜長子在一處熱鬧的攤前排隊。
溫葉仔細瞅了一眼,好像是賣油炸年糕的。
這麽多人排隊,味道應該不差。
賣炸油糕的攤子旁,徐國公一步步往前挪的同時低頭和兒子說道:“這是最後一次,你母親快回來了,被她發現你就完了。”
徐景容保證道:“放心,我吃完就漱嘴,母親肯定不會聞出來。”
徐國公心一緩,随後聽到一陣不緊不慢的馬蹄聲,他下意識擡頭,剛好和陸氏平靜的眸光撞上。
他心突突跳,手還不忘去推兒子說:“你完了。”
徐景容不明所以擡起眸,待看清後,也跟着吞咽喉嚨,道:“都完了。”
溫葉之前就是在這條街上給徐月嘉買的桂花糕。
她見陸氏有話要同父子倆說,很識趣道:“嫂嫂,我下去買份桂花糕回去給宣兒。”
陸氏‘嗯’了一聲,囑咐:“小心點。”
溫葉:“好嘞。”
然後迅速下轎,遠離這是非之地。
賣桂花糕的小鋪子離得不遠,溫葉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她讓雲枝進去買,自己則和桃枝找了個位置坐下,目不轉睛盯着來時的方向,一副要看熱鬧的狀态。
雲枝拿着銀子進了鋪子,不過片刻就走出來,到溫葉跟前道:“夫人,郎君和小公子在鋪子裏。”
溫葉扭頭:“你說誰?”
也不用雲枝再說,她就瞧見了突然出現的父子倆。
溫葉訝異:“郎君怎麽在這?”
徐月嘉目光凝向懷裏的人兒道:“他要吃桂花糕。”
徐玉宣見到溫葉,一雙眸子亮了好幾個度,十分雀躍地喊道:“母親!”
徐月嘉抱他過來,到了溫葉跟前,立馬掙紮要下地。
這家鋪子除了賣桂花糕還賣桂花茶以及其他小吃,因此還在鋪子外面搭了棚,擺幾張桌子。
徐玉宣坐到溫葉身旁,小嘴開始叭叭:“父親不給宣兒吃桂花糕,然後桂花糕都臭了,不能吃了。”
誰都攔不住他。
溫葉聞言,目光扭向徐月嘉道:“郎君,那盒桂花糕,你還沒吃完?”
徐月嘉瞅了一眼她身側的小孩兒,頓道:“吃得慢。”
溫葉也不拆穿他,還笑眯眯道:“那下回我給郎君買能多放些時日的吃食。”
徐月嘉聽後,唇角微微上揚:“嗯。”
徐玉宣見沒人聽他說話,不滿地提高嗓音:“父親!”
溫葉順手搭着他小肩膀道:“坐,吃點心。”
“郎君也坐,看會兒熱鬧。”
徐月嘉順着她目光所投之向,望過去,面露了然。
“還是被發現了。”
溫葉聽他這語氣,是早就知道的意思,于是問:“郎君怎麽知道的?”
徐月嘉看着她道:“大哥和景容第一次起這等心思時,正好被我撞上。”
溫葉驚道:“不止一次啊。”
徐月嘉點頭。
溫葉想了想又道:“郎君是坐馬車來的吧?”
徐月嘉:“嗯。”
溫葉:“我和你們一起回去。”
陸氏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差,她還是不回去觸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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