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风像刀子,刮过北山村落的每一寸土墙与茅檐。
我裹紧粗布斗篷,背着药篓穿行在冻硬的小巷间,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声响,仿佛大地也在呻吟。
村口那口枯井前,几个妇人正跪着烧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仙人保佑,赐个方子吧……”一张张墨迹未干的纸条被塞进井口裂缝,像是把命也一并扔了进去。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心口发闷。
这病不是邪祟,是寒疫初起,肺气闭阻,若再拖几日,必成大患。
可他们不信医,只信井里的“仙人”。
也好——既然信神仙,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更灵的“神谕”。
当夜,我在村中央搭起草棚,支起三口大锅,灶里燃的是艾草与苍术。
浓烟滚滚升腾,在霜夜里织成一道屏障。
我让小满敲锣走巷:“家家户户熏屋驱邪,孩子老人先熏三炷香!”
有人犹豫,有人观望,也有胆大的抱着孩子来了。
我蹲在火盆边,递出一块陶片和炭笔:“写下来,有没有发烧?咳不咳?痰是什么颜色?别问神仙,问你自己有没有发烧。”
孩子们觉得新奇,叽叽喳喳抢着写。
歪歪扭扭的字爬满陶笺,“热”“冷”“喘”“黄痰”,一片片投入火中,火苗噼啪爆响,像是吞噬着无知与恐惧。
火光映在我脸上,忽明忽暗。
她扑进棚子,喘得厉害:“姐姐,朝廷……出大事了。”
我正切药,刀尖顿住。
“圣裁制……废了。”她声音发颤,“所有奏折不再由皇帝独批,改由三阁共议,重大决策须焚诏定策,灰烬落向何方,便依何策施行。”
我缓缓放下刀。
圣裁制,那是范景轩登基之初亲手立下的铁律——天子一言为法,天下唯他裁断。
他曾说:“万民如盲,朕即目;百官如哑,朕即口。”如今,他自己亲手砸了自己的神坛。
小满咬唇,又低声道:“还有……宫里下令,拆了所有宫殿匾额上的年号。那些‘承熙’‘永昌’‘景和’……全成了空板子。听内线说,陛下亲自执斧,砍下最后一块金漆牌匾时,说了句——‘名字太重,压弯了真相。’”
我怔住。
风从棚隙灌入,吹得火盆火星四溅。
我慢慢从怀中取出那册残破医典——是我早年游历时所着,只剩最后一页。
泛黄纸上,一行小字清晰可见:“治病不在药石,而在破执。”
我盯着那句话,良久,忽然笑了。
原来他也走到这一步了。
执念最难破。
帝王之执,尤甚。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是拨乱反正的神明,可如今,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挂上宫门。
我撕下那页纸,轻轻投入火中。
火焰猛地腾起,橘红烈焰卷着黑灰翻涌而上。
就在这刹那,一缕灰絮竟在空中凝滞片刻,扭曲成一个字——
随即散作飞尘,不见踪影。
我望着那点余烬飘向夜空,轻声道:“你也开始烧自己了。”
不是逃避,是焚旧我以迎新生。
就像这疫病,不破迷信,何谈救治?
不毁旧法,何来新约?
可我心里清楚,这场火,烧的不只是执念,更是权力的根基。
他敢这么做,意味着他已经没有退路。
而我,也再不能回头。
数日后,山村依旧静谧,晨雪覆屋,炊烟袅袅。
我换上粗布棉袄,脸上抹了灰,混在人群中熬药、分炭、教妇人辨识草药。
忽然,村口马蹄声急。
一群锦衣使者冒雪而至,为首者手持明黄诏书,神色肃穆。
他们在村中央站定,展开圣旨,声音高亢,穿透风雪:
“敕封江氏灵犀为——”数日后,山村依旧静谧。
晨雪覆屋,炊烟袅袅,寒气凝在屋檐下垂成冰棱,像一排倒悬的剑。
我换上粗布棉袄,脸上抹了灰,袖口卷起,混在熬药的人群里搅动大锅里的黑汤。
热气腾腾升起,裹着艾草与苍术的苦香,钻进每个人的鼻腔,也钻进这个村子死寂多年的命脉。
风雪未歇,一队锦衣使者破雾而来,黑马踏雪,金辔叮当,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闯入这荒寒之地。
他们身披御寒重裘,腰佩玉牌,领头的是礼部尚书府的掌仪官,手捧明黄诏书,神情肃穆如临大典。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氏灵犀,医行北境,德泽黎庶,破迷启愚,功在社稷。特敕封为‘共明先生’,赐宅京师,授教化之权,掌天下蒙学、疫防治则,位比三公,见君不拜——钦此!”
全场寂静。
连锅下的柴火都仿佛熄了声。
妇人们抱着孩子僵在原地,老农拄着拐杖抬头望着那卷明黄绸帛,眼神里先是茫然,继而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我站在人群后方,低头拨弄炭火,指尖还沾着黄泥和药渣。
“你看,”我低声对身边佝偻的老农说,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他们还是想造个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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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没说话,只是颤巍巍地抓了把艾草扔进火堆。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上前接旨。
可我不动。
我不能动。
从前他们是跪井求仙,如今要跪一个“共明先生”?
那我和井底那堆烂纸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换了个名字被供起来烧罢了。
我缓缓后退一步,再退一步,脚踩在积雪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粗布斗篷裹紧身子,低着头,顺着人群边缘悄然后撤,穿过茅屋之间的窄巷,最终隐入村后那片枯树林。
身后,宣旨官的声音还在回荡:“江氏何在?速速出列谢恩!”
无人应答。
风卷着雪扑在脸上,冷得刺骨。
我靠在一棵老松树上,胸口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悲凉。
他曾说万民如盲,朕即目;如今却要立我为“共明”,要我替天下人睁眼?
可眼睛不该是别人给的。光,也不该是从上而下的施舍。
他废圣裁、拆年号、焚诏定策,亲手砸碎了自己的神坛——可现在,却又想把我推上去补那个空位?
我不是他的影子,更不是他赎罪的祭品。
这一夜,风雪大作。
我独坐茅屋,油灯昏黄,正在修补一只裂开的药箱。
竹篾在手中翻飞,指尖被刮出血丝也不觉疼。
屋外狂风拍门,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忽听柴门轻叩。
三声,极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握紧匕首,起身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件玄色大氅静静覆在雪中,乌沉似夜,边缘绣着暗金云纹,是宫禁才有的样式。
我蹲下掀开一角,里面裹着一方砚台,沉甸甸的,触手生温,竟似刚被人握过许久。
我认得它。
端溪老坑石,墨池雕螭龙,是他书房案头那方惯用的御砚。
底部刻着一行极细小字,若非熟悉几乎看不见:
“若天下皆火,朕愿做第一根柴。”
手指抚过那行字,指腹传来细微的凹凸感,像是刻刀用力极深,又像是写它的人,曾停顿良久。
窗外风雪怒吼,屋内灯火摇曳。
我盯着那方砚台,仿佛看见他在深宫执斧砍下最后一块匾额的身影,看见他独自站在空荡殿前,手中握着一块没有名字的木牌。
他也孤独至此了吗?
可我不再是那个会被一句温柔打动的傻姑娘了。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那件价值千金的玄色大氅轻轻披在村塾门前那只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狗身上。
狗儿哆嗦了一下,蜷进大氅里,终于不再哀鸣。
然后,我拎起砚台,走到院中石臼前,举起,狠狠砸下!
“砰——!”
一声闷响,玉石碎裂,墨块四溅。
我又砸了一遍,再一遍,直到它变成粉末,混着雪水成了漆黑的泥。
第二天,这些墨灰会和其他药灰一起撒进每户人家的门槛下,随熏烟升腾,驱走寒疫。
你要做第一根柴?好啊。
那就烧成灰,融进土里,让后来的人踩着走,不必知道你是谁。
清晨,霜未散。
村民们自发清理那口枯井——曾经塞满祈福纸条的“仙井”。
如今井壁被凿开,一筐筐积年腐纸被清出,湿漉漉地摊在地上,字迹模糊,全是“求仙赐方”“保我家儿”之类的哀告。
一个小女孩从井底摸出一枚锈蚀铜印,举起来问我:“姐姐,这是做什么用的?”
我接过那枚印,沉甸甸的,铜绿斑驳,印钮雕着盘龙,却无一字铭文。
我拂去泥垢,反复查看,依然不见名号。
良久,我笑了,轻轻递还她:“也许它的用途,就是让人不再需要它。”
女孩眨眨眼,蹦跳着跑开,将铜印投入村中新筑的“议事火坛”。
朝阳初升,火焰腾起,焰心深处,那枚无字印静静熔化,铜汁流淌,泛出一道赤金般的光,映得整座村落都像在燃烧。
我站在火坛边,望着那团跃动的烈焰,忽然觉得,有些东西,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风拂过耳畔,带着药香与焦土的气息。
雪未化尽,北山村落的晨雾裹着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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