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城西，有一条苕溪，自天目山向北流出，到了梅溪镇开始转向东，然后到达湖州城后，再汇入云溪进入太湖，是湖州最主要的一条河流。

    苕溪在梅溪镇之前的河段无法行船，之后河道变宽，水流平缓，可以一路行船到湖州。

    从地势上来看，梅溪镇向西二十里地，都是从广德军延伸而来的山路，走到了这里，是一处不小的山谷，苕溪河折向东面冲出谷口，实际上北、西、面三面，都是连绵的丘陵。恰恰是沿河形成的梅溪镇，掩盖了这里是一处极佳的设伏之地的真相。

    “各位，据斥候情报，京城派出的南征大军已经过了大江，正向广德军前进，预计将会在三五日之后，对湖州一线形成进攻形势。而我们目前驻守的梅溪镇将会首当其冲。”秦刚正在梅溪大营中召集此次负责防守的中级以上军官进行战前军情讨论。

    这处大营并没有设在镇上，而是在镇北五里地的一处小山谷里。因为进入湖州的这一万流求山地师士兵采用了昼伏夜行的方式，从杭州上岸开始，一直到这里设营埋伏，竟然几乎不被当地人知晓，更不要提对面的广德军了。

    流求的军队建制承袭了宋朝兵制，基层是按十人为什、百人为都。但由于军官水平的提高，再往上便是十都千人为一营，十营万人为一师。所以现在来参加战前军情讨论会的，便就是十位营指挥使，以及师统制与三位副统制。

    今天参加战前军情讨论会的军官们有了一种特别的荣誉感，不仅是因为秦执政亲自主持，更是因为太子殿下也到场参加了。

    在流求，从最早的开发之初，就对当地的土着人采取了平等共处的原则。除了直接与部落首领合作优待之外，对于普通的部落成员及其亲属，只要其本人有意愿，流求的各级官府，同样会为他们提供与外来民一样平等的机会，包括开垦荒地、进城做工、甚至包括当兵、学习的机会。

    林剑在发现了土着人在山林作战的特殊本领之后，还特意提供优厚的粮饷待遇，特别招募组建了这么一支山地军队，对这些擅长在山林中作战的士兵，强化了部队纪律、战略战术以及武器军备，还教习了先进的作战指挥思想。

    至少，土着军官的宋语以及基本素质都是完全可以进行正常沟通交流的，而且因为他们没有宋人的客套习惯，在军情讨论反而会表现得更为踊跃。

    “这里的地形都是丘陵与山林为主，非常利于我们的战术与防御优势，我们虽然只有一万人，在这里挡住七万八万人的进攻应该没问题。”

    “太子殿下与执政都在这里看着呢，难道我们的目标就只是能挡住对方的吗？”说这话的是山地师统制左罗，他是最早秦城开发前淡水河土着祭司佐拉的堂弟。在归化合作后，佐拉按宋人的读音给让自家人都取了宋人的左姓，又都起了名。而他的这位叫左罗的堂弟，最早就进了伏虎军，跟着南下平定地方，立功升职后又进入了山地师，一直做到了今天的统制。

    “左统制难不成是想全歼敌军吗？前几天送来的情报，对方这次的实际兵力虽然只有三万人，但是其中一半都是最有名的西军精锐。”

    “西军又怎么啦？西军不也是执政带过的兵吗？而且这次，对方未必知道我们有这么多的人手，也不清楚我们的作战实力，只要事先找好地方，打一个伏击，未必就不能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伏击？这里四处都是山林，打游击倒是不错，伏击能选在哪里？”

    “梅溪镇啊！这里最适合进行伏击了！镇子就在山谷地的中心，只要对方不加防备地进了镇子，我们把兵力事先埋伏在南北两面的山上，然后再一并冲下来，把西边来路一断，进圈子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秦刚看了看左罗，看来他的确是事先做过功课，想法非常有可行性，便对其点点头。

    左罗得到了鼓励，就走到帐中挂着的地图前详细解说他的建议方案，一时间，众人也都有了认同感。

    “如果官兵的行动十分谨慎，他们一直保持着三万人整体推进的话，那么梅溪镇里最多只能进入一半的部队，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埋伏敢不敢发动？发动后只能吃住前半部，被他们两面夹击怎么办？”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

    “大军行军，通常都要派出前锋军的，我的这个计划就是要吃掉他们的的前锋军！”

    “万一他们不派前锋军呢？”

    “兵不厌诈，一定要骗出他们的前锋军！”

    “怎么骗？”

    “可以放诱饵！可以先派一小队人到前面拦截，遇上了后就假装拦不住，往回逃。只要一逃，对方一定会分兵来追，骗出这些分兵追击的部队到这里，就可以一口把它们吞掉！”

    一众军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得很认真，见着气氛热烈，秦刚也插了进去：“诈败的主意非常好，但是别忘了对方是西军，他们自然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也知道诈败这种战术，万一被看破我们不是真败，这个计策就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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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赵茂突然开口问：“他们是怎么判断是真败还是诈败？”

    “回殿下，一般是看败军的旗帜还在不在？因为真的溃败了，大家只顾逃命，最先丢弃的就会是旗帜。”因为是太子发问，秦刚便回答。

    “那诈败时丢掉旗帜不就行了么？”赵茂笑着道。

    “殿下，一旦真丢了旗帜，军队的各级将领都无法正常发布指令，士兵的建制将会完全混乱，这样的话，就算是诈败，也容易会变成真败！”秦刚指出。

    “那是对其他部队的道理！”左罗咧嘴一笑，“我们山地师的兵差不多有一小半，之前都在自己部落里当过兵，没有了旗帜，可以通过他们上级军官不同的羽冠、还有自己独特的口哨、兽鸣声听令，在山林里行军，也会有自己独特的记号。从他们中间选一批人去诈败，到时候直接扔掉旗帜，只要一直撤退回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秦刚听得大喜道：“此战若是能够建功，这些手段倒是可以用来总结推广。诈败引诱需要至少五都的兵力，需要他们冒点风险，可有问题？”

    当即便有营指挥使站起来挺胸保证道：“绝对可以！”

    “那这事可行！”秦刚喜道，“五百人做诱饵，也是足够了。梅溪镇向西十里地，正好有一处山冈，就去那里布置营寨，对方人不多，就多顶一会儿，对方实力一强，立即就往回跑！”

    赵茂又有了新问题：“我们一跑，对方就肯定会追吗？”

    “嗯，衔尾追击败兵，这是常理。不过，也有可能对方过于谨慎，觉得这五百败兵不值得冒险！”秦刚沉吟了一下，觉得赵茂的这个问题是有一定的道理。

    “这诈败的计策本来就是放出诱饵来，这诱饵越吸引人，对方越容易上当。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些让对方无法拒绝的东西呢？”左罗说完这句话，就把眼光往赵茂身上看。

    “胡闹！”秦刚一下子猜到了左罗的想法，立即制止。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左罗怕秦刚误解，赶紧说明，“属下并非是想让太子真的去冒险，而是在想。反正殿下已经来这里了，不如就在湖州城里露个面，这样的话一则可以鼓舞当地民众，二则大家知道后，这个消息就很容易传到广德军去。接下来，只要我们的守兵发生溃退，对面的人就不会放弃一路追击到湖州城来抢功的心思！”

    不得不说，左罗的这个想法非常有可行性。而且，秦刚把赵茂带到前线转完了，正想着如何说服他不断增强的好奇心而尽快回湖州，于是便转头对赵茂道：“殿下，左统制提的想法有可行之处，只是会让殿下多少担些风险……”

    “好啊！好啊！”赵茂正处于没事想事、有事怕事不大的年龄，一听有风险就来了劲，“让孤来做这个诱饵，一定效果极好。要是最后这场伏击赢了，孤是不是也有功劳啊？”

    “殿下当得首功！”这时众人异口同声，同时也是真心地认同。

    其实一开始听着大家讨论军情时，赵茂还衉略有点小失望。一则是因为他们提到的应战细节过于繁琐与零碎，二则是整个过程让他没有参与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让他来充当引诱对敌追击的诱饵，若不是秦刚拦着，就算是提议让他直接上前线阵地去做诱饵的主意，估计都会接受。

    果然，赵茂在秦刚的陪同下在湖州城现身。一时之间，无论是当前的知州、通判，还是城里的士人、百姓，俱是感动得无以加复。这可是先帝时的太子，眼下两浙路自立了，他日一旦成功打回京城，那就是接下来的新天子、新官家。

    同时，陪同太子现身的，还有更具传奇色彩的太子少保，龙图阁直学士秦刚。就在两浙路民间的传闻中，这秦少保是神仙下凡、诸葛亮再世，当年算得太子会有大难，便向上天借了神风，带着太子逃出皇宫去了海外仙山，如今修成正果回来，是要扶佐太子登位的贤臣。

    如今有奸臣在朝廷里把持权柄，那个得位不正的官家舍不得自己的位置，所以还想垂死挣扎。而两浙路的百姓得到了今年免赋税，之后三年俱减半的承诺，都一门心思盼望着元符太子能够早登大位。

    秦刚与赵茂在湖州城里的消息，自然会让有意放进来的几个官兵斥候打探到了——这些斥候既是刘仲武到了广德之后亲自派出的，同时也有蒋锐的特意配合。

    等到这几个斥候火急火燎地赶回去汇报时，正好是南征大军正式到达广德的时候。

    “越王与那叛臣秦刚都在湖州城？”高俅听了之后大喜。元符太子的称法只限于流求与中原民间，对于朝廷而言，并没有确认传说中的哲宗遗诏，自然也就不会承认赵茂的太子名分，只会以其之前的越王封号称之。

    “正是，某这两天派出去的斥候，也在边境那一侧查探到了一些并非湖州本地的蛮兵增加防守，应该就是跟随这越王前来的。”刘仲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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