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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灰袍化灰》(二)
    小巧玲珑,不过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由流动的、散发着梦幻金光的时之砂构成。沙漏的框架若隐若现,仿佛由凝固的光阴铸就。

    最诡异的是沙漏中的金沙,并非如常般向下流淌!

    它们,在倒流!违反着天地间最基础的法则,违反着万事万物终将走向衰亡的宿命,违反着熵增的铁律,执拗地、沉默地、由下而上,逆流而行!

    一枚“逆流沙漏”!凝聚了顾雪蓑崩碎的长生诅咒、承载了他最后真言与未尽之秘的时光造物!

    沙漏成型的刹那,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它轻轻一颤,挣脱了那无形力量的束缚,化作一缕柔和却迅疾的金色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头顶翻滚的死亡黑云,径直射向祭坛上唯一还站立着、心神剧震的沈砚!

    沈砚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啪。”

    一声轻响,带着冰凉的触感。

    那枚小巧的逆流沙漏,稳稳地落在了沈砚染血的掌心。

    冰凉!刺骨的冰凉!仿佛握住的不是沙漏,而是一块来自亘古冰川深处的寒冰!那寒意瞬间顺着掌心蔓延,几乎要冻结他的血脉!沙漏中,金色的沙粒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流动着,构成一幅永恒悖逆的奇景。

    嗡!

    沙漏中,那逆流的金沙骤然停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刺目光芒,猛地从沙漏中爆发出来!那光芒并非温暖的金色,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白!瞬间吞噬了沈砚的视野,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蛮横地撞入了祭坛上每一个人的脑海!

    “啊!”苏清晏捂住了眼睛。

    “嘶!”

    霍斩蛟闷哼一声,感觉脑子像被重锤砸中。

    连剧痛哀号的李烬,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所有人的眼前,都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幅幅破碎、扭曲、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碎片:

    白骨!无穷无尽的白骨!人的、兽的、巨大不知名生物的……森森白骨,如同最廉价、最庞大的建筑材料,被随意地、粗暴地堆积、垒砌、压缩!形成了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高耸入云的……京观!那京观之巨,仿佛支撑起了整个破碎的天穹!浓稠到化不开的暗红色血迹,如同污秽的瀑布,从白骨山峦的缝隙中不断流淌下来,汇聚成一片黏稠的血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绝望!

    鸦群!比此刻笼罩祭坛的规模还要庞大千万倍!遮天蔽日的噩运黑鸦,不再是墨色的云,而是变成了吞噬一切光明的、蠕动的黑暗天幕!它们密密麻麻,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每一寸天空,将日月星辰彻底遮蔽!整个世界只剩下绝望的铅灰和死亡的黑!每一只黑鸦眼中那幽绿的光芒,汇聚成一片冰冷死寂的绿色星海,俯视着下方死寂的大地!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虫鸣鸟叫,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生命的喘息!大地龟裂,河流干涸,草木枯萎成灰!曾经繁华的城池只剩下断壁残垣,被厚厚的骨灰和鸦粪覆盖。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死气和万物彻底腐朽终结的味道。这是真正的末日!是生机被彻底抽干、连细菌都无法存活的绝对死域!

    京观之巅!在那由无尽白骨堆砌而成的、象征着死亡终极的恐怖山峦的最顶端!

    一个身影,静静地矗立着。

    他身披玄黑色的龙袍!那龙袍的样式古老而诡异,上面的龙纹并非绣成,更像是用凝固的暗影和扭曲的亡魂编织而成,透着一股邪异的尊贵。袍角在无声的死寂中微微拂动。

    他身姿挺拔,面容……竟异常平静。没有狰狞,没有狂笑,没有睥睨天下的霸气。只有一种……如同俯瞰蝼蚁尘埃、掌控了最终规则的、绝对的、冰冷的……漠然!

    谢无咎!

    画面中的谢无咎,平静地立于白骨京观之巅,微微仰着头,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万籁俱寂、唯有死亡永恒的死寂世界!他脚下,是无数生灵的骸骨;他头顶,是吞噬光明的黑鸦天幕!他,便是这死寂宇宙的中心!

    “嗬……”李烬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巨大的恐惧让他暂时忘记了断臂之痛,只剩下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是他效忠(或者说被操控)的主子?那终极的图景?

    “不…不可能…”苏清晏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作为山河鼎碎片的守护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画面意味着什么——守护彻底失败!气运被彻底囚禁、吞噬!万物终结!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窒息!

    霍斩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凝重。他嗅到了!那画面中弥漫的,是比尸山血海更浓烈亿万倍的、彻底的“死运”!连反抗的念头都会被碾碎的绝望!

    沈砚的心脏,在目睹那幅画面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停止了跳动!冰冷!比掌中沙漏更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白骨京观,那遮天黑鸦,那死寂世界,还有谢无咎那平静到令人发指的漠然……这一切,都像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爹娘惨死的画面,赫兰垂死的银狼,顾雪蓑化为飞灰的灰袍和最后那石破天惊的真言……与这恐怖的未来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呃啊!”

    沈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目瞬间赤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巨大的无力感!那未来,太沉重!太绝望!

    然而,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被恐怖未来压得几乎窒息的瞬间!

    头顶!

    那被逆流金沙短暂辉映、又被恐怖未来碎片冲击而略显迟滞的厄运黑鸦群,终于如同蓄势已久的死亡洪峰,轰然压下!

    呱!呱呱呱呱!

    凄厉到极点的鸦啼汇成毁灭的狂潮!无数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如同坠落的绿色流星,带着浓烈的腐臭和抽吸生机的诡异力场,将祭坛上残存的几人——连同那倒在地上的少年顾雪蓑(太子?)——彻底淹没!

    “小心!”霍斩蛟的怒吼被鸦啼淹没!

    “沈砚!”苏清晏的惊呼带着哭腔!

    李烬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沈砚猛地抬头,眼中赤红未退,却强行压下了那灭世景象带来的冲击!恐惧?不!他沈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了!爹娘的血仇未报!赫兰还等着救!顾雪蓑用命换来的警示和沙漏就在掌心!还有那该死的未来……他绝不允许!

    “滚开!”沈砚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绝唱!他左手死死攥住那冰凉的逆流沙漏,右手紧握着染血的黝黑鼎片,鼎片边缘再次亮起微弱的玉白光芒!望气之瞳在绝境下疯狂运转,试图在翻涌的死亡黑潮中,寻找那一线……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生机!

    黑鸦如雨点般撞击在鼎片散发的微弱光晕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和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每一只黑鸦的撞击,都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疯狂消耗着沈砚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鼎片的力量!更要命的是,那无数幽绿的眼睛,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阵阵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

    “霍大哥!护住温姑娘和赫兰!”沈砚艰难地嘶吼,他瞥见霍斩蛟正挥舞着门板般的巨刀,刀风呼啸,将靠近他的黑鸦绞碎,黑鸦破碎后竟化作黏稠的黑气,试图侵蚀他的铠甲!霍斩蛟且战且退,正竭力想靠近瘫软的温晚舟和气息微弱的赫兰。

    “他娘的!这鬼东西杀不完!”霍斩蛟怒吼着,他的黑甲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黏稠黑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动作明显开始滞涩。他看到了倒在不远处、被鸦群部分覆盖、生死不知的少年顾雪蓑,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却鞭长莫及!

    苏清晏咬着牙,强忍着脑海中被未来碎片冲击的剧痛和鸦群带来的精神侵蚀,双手快速掐诀!指尖亮起微弱的星辉!她想借星象之力扰乱鸦群的气运!可头顶被鸦群彻底遮蔽,星力微弱得可怜,而且每一次施法,都让她脸色更白一分,脑海中关于顾雪蓑、关于那恐怖未来的记忆碎片仿佛开始翻腾、模糊!

    李烬则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他仅存的左手疯狂挥舞,试图驱赶扑向他的黑鸦,土黄色的罡气早已溃散,只能凭借肉身硬抗!黑鸦的利爪和尖喙轻易撕开他破损的铁甲和血肉,带起一蓬蓬血雨!更可怕的是,被黑鸦抓伤咬伤的地方,血肉迅速变得灰败、失去生机!他一边惨叫,一边怨毒地看向沈砚的方向:“小杂种!都是你!都是你引来了谢无咎!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祭坛,彻底变成了绝望的漩涡!死亡的泥沼!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鼎片的光芒在无数黑鸦前仆后继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越来越微弱!望气之瞳中,那铺天盖地的黑鸦身上,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死运”和“噩运”,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缝隙!左肩骨裂的剧痛、体力的透支、精神被侵蚀的眩晕,如同三座大山压来!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像那沙漏预示的未来一样,成为谢无咎白骨京观下微不足道的一具枯骨?

    不!

    就在沈砚的意志即将被绝望吞噬的边缘!

    他紧握在左手的逆流沙漏,那冰凉的触感,仿佛一泓清泉,猛地刺入了他混沌灼热的脑海!沙漏中,那短暂停顿后,又再次开始……逆流而上的金沙!

    倒流!逆流!

    顾雪蓑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心底炸响:“山河鼎…实为囚笼!囚的…乃是天下气运!”

    囚笼……气运……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沈砚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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