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月掌心的寒气散了又凝,指尖微微发紧。那道霜丝还在地底穿行,像一根细线牵着看不见的另一头。她没动,目光落在街角石缝里——那里有一缕极淡的黑气正缓缓缩回,像是被什么吸了回去。
“他们还在记。”她低声说。
司云澈站在她身侧,剑柄上的布条被风吹得轻晃。他没问记什么,只是抬手按了按剑鞘,声音压得低:“那就别让他们看明白。”
灵音坐在亭边石凳上,琴匣横放在膝。她没开匣,只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边角,三声短响,像是在测音。片刻后她摇头:“地下那路还在,但节奏变了。不像传话,倒像……录声。”
“录我们的话?”司云澈眉心一沉。
“不止。”慕离月终于抬眼,“录的是反应。谁信了,谁怕了,谁改了主意——他们要的是人心的纹路。”
风卷过长街,檐下铜铃响了一瞬。三人静默片刻,谁都没再说话。
这会儿,一道松枝般的影子斜斜落进亭中。
不是人影,是杖影。
灰袍老者从街对面走来,脚步没声,手里一根松纹杖点地,却不见杖尖沾尘。他走到亭口,也不进门,只将杖身轻轻一顿,整座竹亭嗡地一震,连灵音膝上的琴匣都跟着轻颤。
“你们破了音阵,却没断根。”老者开口,声音像风吹过山隙,“他们用的是‘听心术’,靠的是万人共念。你们揭了假,可人心一旦动过,裂痕就在。”
慕离月盯着他袖口——那里没有纹饰,可灵力波动却带着一丝极淡的松香,不是寻常修士该有的气息。
“你是谁?”她问。
“青松子。”老者抚须,“隐修三十年,今日出山,只为一件事。”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枚玉符,形如松叶,纹路里泛着微光。
“云墟秘境三日后开。入口在断云崖,需以心音为引,非蛮力可破。里面有一卷《九转玄枢经》,能破虚妄之言,断听心之术。”
灵音猛地抬头:“那不是传说?”
“不是。”青松子目光扫过她,“三百年前,我亲眼见它烧穿一整座谣言大阵。如今幽冥阁重施故技,此经便是解法。”
司云澈皱眉:“你为何找我们?”
“因为你们刚做过一件最蠢也最对的事。”老者竟笑了,“别人说你们是灾星,你们不辩,也不逃,反而当着万人面,把假话撕开给人看。这种人,才听得见秘境的门响。”
慕离月没接话。她盯着那枚玉符,忽然伸手,指尖一缕寒气探出。
玉符微微发亮,松纹里泛起一层霜色,随即又恢复如常。
“没动过手脚。”她收回手,“可你出现得太巧。我们刚破局,你就来送秘境钥匙?”
“我不是送。”青松子将玉符往亭中一抛,稳稳落在石桌上,“是交。接不接,走不走,由你们。”
灵音伸手想拿,又缩回:“万一这是个局?”
“当然是局。”老者淡声道,“整个仙界都在局里。问题是——你是宁愿困在别人的局里,还是自己闯个新局出来?”
亭外风停,铜铃不再响。
慕离月终于起身,走到桌前。她没碰玉符,只问:“为什么是三日?”
“秘境开合,依天机而动。”青松子道,“断云崖上有一块回音石,每逢朔月震动,心音共鸣者方可触发入口。三日后,正是朔月。”
“心音?”司云澈看向慕离月。
她没回应,只盯着玉符,忽然道:“你刚才说,听得见天道回音的人才能进?”
“不错。”
“那你怎么知道我能听见?”
青松子沉默一瞬,忽然抬手,松纹杖轻点地面。刹那间,整条长街的风向变了,卷起无数尘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指向慕离月方才站立的位置。
那里,石板上有一道极细的裂痕,是她之前凝霜时无意留下的。
“玉碑鸣真时,你掌心的霜丝往地下钻了七寸。”老者道,“别人只当是收力,可我知道——你在听地脉回响。那不是控术,是倾听。能听见地底三寸以下天机反流的人,三百年来,只有两个。”
他顿了顿:“一个是我,一个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你。”
慕离月终于伸手,拿起玉符。
冰凉的触感传来,玉符内部似有脉动,像在呼应她指尖的灵力。
“我们去。”她说。
灵音松了口气,司云澈却仍皱眉:“若玄夜尊也盯上这秘境?”
“他当然会盯。”青松子点头,“可他进不去。听心术靠的是混乱,而秘境认的是纯粹。越是擅长操控人心的,越过不了心音关。”
“那为什么现在才有人提这秘境?”灵音问。
“因为它三十年一开。”老者道,“上一次开启时,进去的十七人,出来只剩一个,疯了。从此无人敢提。可现在——”他看向慕离月,“有人能破谣言,就有人能破秘境。”
他转身,松纹杖轻点地面,身影竟如烟散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里:
“断云崖上,等你们的不是门,是回声。听清了,才走得进去。”
亭中三人静立片刻。
灵音终于拿起琴匣,手指在匣面轻轻一划:“《断梦谣》我改了三段,现在这调子,他们录不走。”
司云澈解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又递过去:“路上得防着点。他们既然在听,就不会让我们安生到秘境。”
慕离月握着玉符,抬头看向远处山影。
暮色沉下来,天边最后一缕光卡在峰顶,像被什么咬住。
她忽然将玉符贴在额前,闭眼一瞬。
刹那间,玉符微震,松纹里浮出一行细字,转瞬即逝。
她睁开眼,声音很轻:
“入口不在断云崖主峰。”
“在西壁裂谷。”
司云澈皱眉:“你怎么知道?”
她没答,只将玉符收进袖中,指尖擦过一道松纹刻痕。
那痕迹,像是一声未落的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