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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1章 假福星偷鸡摸狗
    下河村的祠堂里挤满了人,连窗台上都扒着脑袋。

    煤油灯光下,每个人的脸都很亮堂。

    陈念坐在最前排,本子上画满歪扭的图:播种耧的简笔画,旁边标注着杠杆、支点;盐碱地改良笔记,写着草木灰、酸碱、中和。

    这些词,都是顾远洲在课上说的。

    顾远洲站在抹了锅灰的“黑板”前,比原来放得开了。

    他讲课仍是不急不缓的调子,可底下的人都伸长脖子,听得起劲。

    “顾老师,俺问个事!”

    一个汉子站起来,嗓门很响,“俺家那块地,正对着日头,可苗就是蔫的,长得没别人家快,这是咋回事?”

    顾远洲停下,拿起半截土疙瘩,在黑板上画个圈代表太阳。

    “这叫光照。光照太足,地里水汽跑得快。你得比别家多浇一遍水,还要赶在早上太阳没出,或傍晚太阳下山时浇。中午浇,热水能把苗根烫死。”

    那汉子一拍大腿。

    “哦——!”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理儿!俺还当是俺家地不行呢!”

    陈念在本子上记下:光照,水汽,根。

    她抬头看向顾远洲,眼神没有移开。

    几十里外的县城,陈灵儿过着另一番日子。

    她以为供销社的售货员是站柜台的。

    结果,她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打扫。

    地上的瓜子皮和痰盂都归她管。

    “哎,那个新来的,后院来货了,快去搬!”

    一个正式工嗑着瓜子,头也不抬地冲她吆喝。

    陈灵儿放下拖把跑过去。

    一袋袋杂粮压得她肩膀疼。

    她手脚笨,干活不利索,不是碰翻这个,就是扫不干净那个,挨骂是家常便饭。

    那些正式工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嫌弃。

    这天,她搬一箱水果罐头,被门槛绊倒。

    “哐当”一声,整箱罐头全摔了,玻璃碎了一地,糖水流得到处都是。

    供销社的张主任听到动静过来,看着一地狼藉,黑着脸。

    “你是猪吗!长眼睛喘气用的?”

    陈灵儿吓得说不出话,只是弯腰。

    “对不住,主任,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张主任一脸不耐,手指着她的鼻子。

    “这一箱罐头,从你这个月工钱里扣!扣完钱,把这儿收拾干净!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陈灵儿蹲下捡玻璃碴子,手被划破,血混着糖水,又疼又黏。

    可她不敢哭出声。

    好不容易熬到月底发工钱,她还指望买双新布鞋。

    结果,会计把几张毛票拍她手里,冷冷甩下一句:“扣掉你打烂的罐头钱,剩五毛。”

    五毛钱。

    她干了一个月,就剩五毛钱。

    那天夜里,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发慌。

    她看着同宿舍的工友从食堂打了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回来,那香味一个劲儿往她鼻孔里钻。

    她攥着那五毛钱,连个粗粮饼子都买不起。

    就在这时,她瞥见一个工友吃完饭,随手把帆布挎包扔在床头。

    包口没拉严,露出了一个红包钱包。

    宿舍里没人。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

    就几毛钱,买两个馒头。

    她的手伸进挎包,飞快捏出两张毛票。

    得手后,她转身就往外跑。

    她用偷来的钱,买了两个白面馒头。

    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难下咽的馒头。

    又苦又涩,每一口都噎得她想吐。

    可她还是吞了下去。

    饿,真的太饿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她的手脚也变得利索起来。

    周末,周兰起了个大早,专门煮了十个鸡蛋,用新帕子包好,换上压箱底的衣裳,挺胸抬头地进了城。

    她要去看当售货员的闺女。

    这事,她已在村里吹了好几天,要让下河村的人都瞧瞧,她闺女到哪儿都是享福的命。

    她提着篮子,下巴扬得老高,一脚踏进供销社。

    她拉住一个擦柜台的售货员,满脸骄傲。

    “同志,我找下你们这儿新来的售货员,叫陈灵儿,那是我闺女!”

    那售货员斜了她一眼,哼了声。

    “售货员?哦,你说那个刷厕所的啊。”

    售货员朝后院努努嘴。

    “后院呢,今儿归她刷厕所。”

    周兰脸上的笑僵住了。

    刷厕所?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提着篮子,脚步虚浮地往后院走。

    还没走近,一股恶臭就冲了过来。

    然后,她看见了。

    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公厕门口,一个穿着灰色工服,头发散乱的姑娘,正拿着长柄刷子费劲地捅茅坑。

    那不是她宝贝闺女,还能是谁?

    周兰眼前一黑,手里的篮子差点掉了。

    她在村里吹过的牛,此刻都成了笑话。

    “陈灵儿!”

    她尖叫着冲过去。

    陈灵儿被喊得吓了一跳,刷子“哐当”掉进坑里,溅起一片污秽。

    她一回头,看见她娘,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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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在这儿干这个?”

    周兰的声音在抖。

    她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又羞又怒,扬手一巴掌扇在陈灵儿脸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

    “我让你来当售货员!你给我在这儿刷马桶!我的脸!我们老陈家的脸!都被你这个赔钱货丢尽了!”

    陈灵儿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看着眼前这个模样的娘,这些天受的委屈和怨气全炸了。

    她也爆发了,扯着嗓子哭嚎:“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你们没本事!要不是你们让我爹去求人,我用得着来这儿受罪吗!你还有脸打我?你们但凡有点用,我至于这样吗!”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还敢怪我们!”

    “我就是怪你们!都是你们害的!”

    母女俩就在后院,当着一群看热闹的职工,哭骂着撕打起来,样子十分难看。

    闹剧的收场,是张主任黑着脸把陈灵儿开除了。

    理由是手脚不干净,还当众斗殴,影响太坏。

    周兰哭着求情,被不耐烦地轰了出来。

    自此,母女二人反目。

    周兰一路骂着回了村,从此再不提自己有个在城里享福的女儿。

    陈灵儿被赶出供销社,身无分文,也没脸回下河村。

    她在县城街上乱走,不知能去哪。

    天黑了,风一吹,又冷又饿。

    她蹲在一个小巷的墙角,抱着膝盖,哭得浑身发抖。

    这时,一个热饼子递到她面前。

    递饼子的是个中年女人,声音温和。

    “闺女,咋一个人在这儿哭?跟家里吵架了?”

    陈灵儿接过饼子,想也不想就往嘴里塞,含糊地点了点头。

    那女人叹了口气,在她旁边蹲下。

    “唉,这世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头是不容易。要是能有个来钱快的门路,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女人说着,视线滑到陈灵儿那双脏兮兮的手上,多停留了两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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