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0PM郑煜诚像往常一样打印完文件,一边低头细细审阅一边往回走时,崔仁赫与申正焕的攀谈也戛然而止。他们就像欣赏抽象画一样用陌生的眼神凝视着俊美非凡的煜诚。不远处,承美正抱着满满一摞文件慢条斯理的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崔仁赫急忙用带着点喜感的声音向正要悄悄与煜诚擦肩而过的承美大声吼道。
“承美快点走到这里来!”
承美会意的站到煜诚身边,侧过脸看了一眼,煜诚深陷的上眼皮下那一双忧郁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风从他的脸上飘过,承美感到头皮像淋了雨的碎瓷片一样透明起来,他的表情异常清醒,那是清醒的抗拒的意思。
“你再靠近点看看啦!我们李代理又不是狮子!人家很优秀的嘛!”
申正焕抓着煜诚的肩膀,将他的头按抵在承美的发顶,并用虚飘飘的声音咕哝着。煜诚却像要亲身体验蹦极一样,悲壮的闭上了眼睛。承美再次侧过脸,煜诚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难以名状的热气,此刻的他也正警觉而仔细的寸寸逼视着承美的眼睛。承美只好用最沉默平静的表情严守着内心的兴奋。
“哇!这两个人真是太配了,整个一幅画。”
崔仁赫铿锵有力的声音,像铁丝一样钻进煜诚的耳朵。而承美就像一部分基因被换了似的,在那儿时不时就莫名的笑,笑容如此纯净而灿烂。在妻子承美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煜诚的心在蠢蠢欲动。那不是淡淡的微笑,而是一丝少女般的悸动从承美的脸上掠过,如果不细看那就是一抹依旧十分平淡的得体的表情。
披着大衣的崔仁赫在走出办公区之前,特意意犹未尽的反复回头看了看,并反复用手指聚拢出一个相机的形状。
“哇,办公室恋情,好浪漫。”
孙美玉耸了耸肩,抱着满满一摞文件追在崔仁赫身后。
“都说了不是,绝对不是…”
煜诚一边扯着发顶一边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了。
“背影绝配,长相也是标准夫妻相,走到街上说是情侣也有人信嘛。”
申正焕和眀曜也一边互相拍着煜诚的肩膀一边暗戳戳的笑。他们笑了一会儿,直到煜诚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才悻悻作罢。
傍晚十分的阳光照耀着树林,办公区的空地上出现了宽阔的树荫。
17.00PM申正焕瞥了一眼煜诚和承美。他们并排坐在临近的工位上,脸朝着不同方向,各自沉浸在某种思绪中。他们面无表情,两眼无神,眼睛就像嵌在眼眶里的玻璃珠子,身体像是被掏空的空壳。每当申正焕长久的凝视着煜诚,煜诚都会微微抬起头,长长的额头上就会出现与冻龄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深深的皱纹。
“正好郑代理你过来一下!我要把这个花盆挪到那边去!”
等煜诚卷起袖子准备和申正焕一起抬花盆时,申正焕又朝着承美的工位看去。
“承美!你也来帮我一下吧?你们两个人关系好点的挪一下!我实在是腰太疼了。“
“是,申主管。”
乘着寂静的风,承美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依然穿着西装的煜诚站在被阳光照亮的角落,而他对面的女人梳着一头浓密及腰的褐色卷发,身材纤细,穿着一身淡灰色的套裙。阳光如镁光般恰好照在承美的脸上,离她走来的地方不远处,同事们纷纷如出土的土拨鼠般凝视着这动人的一幕。站在申正焕和孙美玉的角度,正好能清清楚楚的观察到承美五官的微妙变化。眀曜轻轻拍了拍煜诚的肩膀,煜诚却直直的打量着承美,承美的脸上有一种从远处也能辨识的光芒,那是坠入爱河的人才会发出的光彩。
“什么什么啊?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干什么?可疑哦,在搞办公室恋情吗?”
崔仁赫关上玻璃门走向行长室,却又刻意的在煜诚和承美面前稍稍逗留了片刻。他的双手手指依然聚拢成那个相机的形状,嘴角带着风趣的笑容。
“都说了不是的崔行长,还有你申主管你,你总这样是什么意思啊?!“
在那一瞬间煜诚感到了愤怒。反观承美,承美的脸跟刚才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受惊也没有难过,只是原本平静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裂痕,但很快承美就像黄色蒲公英花一样羞答答的瑟缩着肩。
申正焕和孙美玉隔空对视了一瞬,接着申正焕用僵硬的舌头吐出含糊不清的音,胡乱唱出痰一样的情歌。
煜诚怀着那种焦虑万分的心情和承美一起摆弄着花盆,煜诚尽可能的远离承美的身体。他害怕承美的肩不经意的擦过自己的身体,害怕她突然将手伸过来抓住他那只紧缩在花盆后的、蠢蠢欲动的手。
“你们看郑代理的态度怎么样?他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了呢?“
“我觉得八成是的了吧,毕竟我们的承美那么优秀,业务能力,身材颜值都是超级棒。连女人都嫉妒呢。”
18.00PM孙美玉与咖啡搭档、敏荷一行人拿着公文包和西装外套向休息室走去。她们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刚刚推开休息室的门,煜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们说我和李承美代理怎么了?“
孙美玉一行人见状像折叠小刀一样马上又折回了身子。煜诚索性将休息室的门大敞四开并朝一行人的背影喊道。”孙美玉主管!”
“怎么会这么巧?郑代理和李代理原来在这儿啊。”
被迫转过身的孙美玉嘴角挤出奇怪的笑容,眼角一阵阵抽搐。站在她身后的咖啡搭档与敏荷两个酒窝像着了火似的炎热。煜诚的眼球如玻璃球一样光滑,威力因此增添了很多。一行人的胳膊和腿上起了鸡皮疙瘩,被汗水弄湿的两三缕发丝沿着惊恐万状的脸往下耷拉下来。她们的脸上擦着面霜,此刻白色的斑块并不均匀的平摊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就像即将落幕的小丑。关键时刻,咖啡搭档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道。
“孙主管,您刚刚吩咐我们要整理客户名单,我们还没有给您过目呢。“
”没错,那个确实要赶快处理。我现在就跟你们去看。承美你就不用跟过来了。好好享受…宁静的约会。”
孙美玉发甜的那句“宁静的约会”弄痒了承美,承美把脖子缩进肩里笑了笑。等煜诚转过身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凝紧承美时,承美正咀嚼着记忆,记忆犹如没了甜汁的肉丁一样结实。煜诚犹豫了片刻,令人难以承受的厌恶感再次从声音里窜到脸上。
“李承美代理?!”
承美并没有抬起头回视煜诚,她用手掌捂住了嘴,剧烈的抖着肩膀,咳嗽起来。不等承美反应过来,眀曜把手插在大衣兜里,用单薄的肩膀推开休息室的门。在和剑拔弩张的煜诚、笑容灿烂的承美短暂对视后,眀曜匆忙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并一把拉开另一侧的门躲了出去。
“喂!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下着雨呢!”
远处青山的峰顶上下了雨,灰青色云层散成无数颗闪烁的雨珠。嘉阳分部的天台上,煜诚的嘴巴咕哝着,并沿着灰色的道路大步行走。可是每迈出一步都犹豫一下,每当皮鞋踩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他心中的恐惧和后悔就油然而生。偶尔,煜诚抬起头看向如流水一般在墙与墙之间走动的雨,但在那凄迷的雨水间,他更多的是看到了曾经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还有承美那张如在镜面里模糊的死亡凝视。在眀曜看来,煜诚的脸色是愈发阴暗的,如刚洗过的头发散落下来,像鱼鳍一样在虚空中摇曳。此刻,不光是天台,楼下的街道也是冷冷清清,不时的有几辆车从车道上疾驰而过。煜诚每一次吸气,黑暗便从他的鼻子、嘴巴和喉咙里侵入四周的空气里,而他的双脚始终在向着亮光的地方走去。
“你说大家为什么这么想把我和李承美代理凑成一对啊?!”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最近真的是你描述的那种氛围吗?不会是你臆想的吧?你这个人有多闷骚我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眀曜并不真诚的回答,煜诚停下了即将向后转去的脚步,呆呆的站在围栏前原地不动。他哈出的白气像火焰一样摇曳,他的脸很快模糊在那团白气中。不知过了多久,煜诚缓缓转过头看向距离身后几步远,假装聚精会神的玩着水坑石子游戏的眀曜。
“不要再装了!连你也是这样不是吗?我们谈谈吧,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冷冷清清的天台上那令人战栗的黑暗恰如煜诚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的怒视着他,眀曜无法说谎,他长出了一口气,慢慢靠近煜诚身旁和他一同欣赏同一道风景。
“你真的要知道全部吗?”
“说说看!”
“一直以为你什么运气都没有呢。没想到步入中年居然那么有女人缘。是李承美代理,她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坦白了,说她对你有意思,说她一直孤军奋战却得不到你半点回应的感觉很痛苦,她希望我们所有人可以帮帮她。”
“什么?这真的是李承美说的吗?眀曜?!”
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东西连成一片,慢慢汇聚在煜诚如幽深沟泷般的眼睛里。眀曜久久的凝视着煜诚的眼睛,忽然又再次将视线对准了那座被灰青色的雨云缭绕着的高耸而陡峭的山峰。
“说实话你也并非绝无此意啊。郑煜诚,你就算能瞒过所有人也绝对瞒不过我。以我们多年的友情,你一个眼神我都能猜到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如果又是那些不想负责、不想尽义务,自己不值得被爱的言论,呵呵你难道真的想一再堕落下去吗?问问你的心吧,你我都很清楚你骨子里并不是渣男属性。不是吗?“
在煜诚的记忆里,这是眀曜第一次用责怪的语气对他说这样的话。此刻,无数透明的雨丝在眀曜炽烈如火焰的眼睛中摇摆,感觉就像一群沾染了火星迎面扑来的蝴蝶,煜诚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但他始终咬紧牙关,眼睛定定的望着脸孔热辣滚烫的眀曜。眀曜微微点了点头,闭了闭眼又嘲讽的勾起嘴角清冷一笑。
“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吧?你我之间还不能坦白吗?你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
煜诚眼神孤寂,眀曜那不冷不热的目光从煜诚深陷的两颊上扫过时,煜诚只能低下头回避。
“怎么又是这种表情,不肯说?宁死也不肯说吗?!“
眀曜好气的笑着点头。煜诚眼前一黑,嘴巴略微张了又张,终于朝着眀曜冷笑的侧脸喊道。
“拜托你不要说这种话刺激我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承美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这样下去如果毁了自己的人生怎么办?重蹈覆辙,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一切应该结束了。至少我绝对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不管她怎么坚持,重新来过绝对不可以!”
“你说什么结束了?什么不可以发生?什么重新来过?你和她不是刚刚认识吗?”
在眀曜的连番追问下,煜诚像牙疼的人一样咬紧牙关。被甩在一旁的眀曜则反复咀嚼着煜诚那个残留的话题,一直等到煜诚迈着大步朝天台外走去,眀曜才忙不迭的喊道。
“喂!郑煜诚你等一下!煜诚哥你别…“
清冷的月光围绕着宽阔的海面慢慢升起。
安城银行嘉阳分部的同事在崔仁赫行长朋友开的烧酒屋里吃无聊的晚餐,听崔仁赫和申正焕天花乱坠的吹着牛,笑到肚子疼,渐渐的又彪出了眼泪。
“言归正传!我们大家一起举杯欢迎李承美代理的到来。为了爱之花绽放的嘉阳分部,李承美代理加油!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