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
声音不大,却如同铁锤撞钟,不容置疑!
徐建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极其古怪的神色,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充满了嘲讽和不信,
“呵……确实有,徐端颐先生造出来的那台是吧?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12年前的老古董了吧?
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这12年里,asl、尼康、佳能都迭代多少代了?
就你们华清大学仓库里那些落灰的玩意儿,能造出符合现代工艺需求的芯片?
你拿什么去迭代?
你又拿什么去支撑eda工具自身的进化?!”
不待吴楚之回答,徐建国枯枝般的手指划过窗上雨痕,一脸悲愤的继续说着,
“你知道徐端颐当年造出分步投影光刻机时,我们这些海外游子有多振奋吗?”
他突然抄起咖啡勺敲击杯壁,叮当声在密闭空间尖锐回荡,
“看!这就是差距!”
勺柄指向天花板吊灯,“asl的光源像太阳!而我们那台呢?”
勺尖猛戳向地板瓷砖缝,“萤火虫!知道怎么灭的吗?”
徐建国胸膛剧烈起伏,“光刻机造出来了,但你们自己都不用,你们的企业为了一个出国旅游的名额,就放弃了国产!
九三年最终项目验收,评审组长拿起工件轻飘飘一句‘比阿美莉卡落后两代且没有市场应用’,徐端颐的经费当场断奶!
而现在又是八年过去了!”
说罢,他定定的看着吴楚之,“你让我……怎么……”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玻璃,发出叩击的轻响,仿佛在敲打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妄想。
“徐老,”吴楚之的声音如同磐石,稳稳地承接住这份质疑,
“关键在于有没有。
全球能造光刻机的国家有几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有,哪怕是旧的,总比没有强!因为这就是起点!”
“起点?!”
徐建国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雨夜微光,试图彻底看穿眼前年轻人的底牌,
“起点?然后呢?靠什么迭代?靠喊口号吗?你这话里有话!”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吴楚之话语中那份异乎寻常的笃定,这不是一个明知是死路却硬撑的愚勇之人该有的语气。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吴楚之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但也没有立刻揭开谜底。
他轻轻摇头,语速刻意放慢,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原则性,
“抱歉,徐老,在您明确承诺并踏上祖国土地之前,有些话,恕我无法直言。”
这是最后的底线——技术路径与国家核心战略的绑定。
没看到徐建国跨过那道海峡之前,最高机密必须封存。
徐建国盯着吴楚之的眼睛,足足看了有十几秒。
房间里只有雨点不断敲打玻璃的“啪嗒”声和他自己略微加重的呼吸。
突然,他眼中爆出一团难以置信的光芒,像是黑暗中擦亮的火星,随即化为巨大的惊疑,脱口而出:
“你要做技术路径更换?!而且……不是x86架构!”
作为eda领域的泰斗,他太清楚不同架构对工具的依赖。
“否则你们就算有旧光刻机也能凑合用低端x86!
你们根本就用不着先进的eda来支撑新的核心设计!”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破解了一道复杂的密码,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龙芯?龙芯是ips架构的,你……你们会放弃你们龙芯?!”
这是何等重大的决策,简直是在颠覆国内十数年的投入方向!
“您猜对了。”
吴楚之终于点头,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
“龙芯是基于ips架构的授权开发,存在根本性的自主性枷锁与进化瓶颈。
我们只能放弃原本的龙芯路线,从头开始。”
他语锋一转,清晰无比地抛出了核心选择,
“然后,基于开源指令集架构risc-iv架构进行彻底的二次开发,并在此基础上衍化属于我们的全新架构。
最终目标——重新编写我们自己的指令集,实现真正的自研指令集!
开源、可控、可自研,这是冲破枷锁的唯一选择!”
“risc-iv!”徐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这同样是阿梅莉卡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搞出来的!你怎么保证不受钳制?!
小子,你最好明白,阿美莉卡的开源、免费,随时可以变的!”
吴楚之脸上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从容回答,
“就在一个月前,risc-iv的发明者、技术所有人——大卫·帕特森教授已经被我邀请到燕京大学担任长期交流学者。”
他看着徐建国眼中的惊疑慢慢转化为思索,继续说道,
“那么大卫·帕特森教授和我们国内科技人员共同开发的新版本,天然规避了传统的专利封锁,不受阿美莉卡的出口管制条例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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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我们自主可控的核心基础!”
技术路线的迷雾被驱散了大半,但徐建国工程师的思维立刻捕捉到了下一个死结,一个比光刻机更难跨越的天堑。
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长叹一声:
“小吴总啊……就算方向对,路也趟出来了,你手里还缺一大堆火种!
你得明白,华国的半导体产业,在人才梯队上,整整缺位了两个世代!
没有庞大的、经验丰富的产业人口,别说造光刻机、升级eda,你就是想把这套新架构吃透都难!
设计、工艺、封测……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海量的成熟的工程师、技师!
你们从哪变出这些人来?”
这才是真正无解的深渊!
人才断层,是任何战略都无法短期弥补的硬伤!
“人,我有路子解决一部分。”
吴楚之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我从东欧罗巴,也就是前老熊的加盟共和国里,挖了不少老专家回来。”
“东欧罗巴?!”
徐建国这次是真的震惊了,甚至有些失态地提高了音量,
“你怎么做到的?!他们……他们那些人怎么可能去华国?!
去哪不比去现在的华国强?!
你怎么可能撬动那些人?!
他们……他们宁可去欧罗巴二线国家领救济,也不该选择刚刚起步的内陆啊!”
在他的认知里,经历过剧变的东欧专家,更向往的是西欧、北美,甚至是更富裕的亚太地区。
在他的认知里,内陆的技术生态和基础建设,在此时对顶尖人才应该是毫无吸引力的。
他了解华国。
吴楚之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他没有直接回答徐建国的问题,而是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徐老,不知道您了解过没有?我们果核科技虽然登记注册的是民营企业性质,但在集团内部,我们也是有党支部的。”
徐建国一脸茫然:“这……这有什么关系?”
企业设立党组织在华国很常见,但这和吸引东欧专家有什么关系?
吴楚之抹了把脸,仿佛在组织一个有些难以启齿但又极其真实的答案:
“徐老,您对‘信仰崩塌’这四个字的重量,可能理解得还不够深。
当一个人为之奋斗一生、燃烧信仰的‘理想国’轰然倒塌,带走的不仅是面包,更是灵魂的锚点。
物质待遇很重要,”
他指了指桌上的咖啡,“但精神的家园在哪里重建?
他们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他们深信不疑的理想国轰然倒塌,带走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工作,更是他们精神的支柱,半生的寄托。
那些亲手建造过雄伟工程,却在风雪中被弃如敝履的灵魂,需要一个地方安放他们曾经的骄傲,证明那燃烧的岁月并非幻梦。
而地球上,唯一能在意识形态层面,真正给他们这种身份认同和尊严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咖啡厅的墙壁,看到了万里之外那些失落的灵魂,
“对这些人来说,唯一能在信仰层面真正填补他们心灵深处那个巨大空洞的地方……只有华国。”
“所以……你……”
徐建国似乎有些明白了,脸上表情无比古怪,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不能理解,但偏偏又开始有点明白了。
吴楚之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坦诚而有力,
“对。我……我们向他们承诺,可以帮助他们恢复当年的共产党员身份。
虽然形式会有所不同,但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精神家园的重归,是一种失落的信仰和荣誉感的回归!”
(勿喷,史实。东欧罗巴巨变以及色彩革命,我们国家用这招挖了太多太多的老同志过来。
红星在东方,其实不是一个梗,在我们崛起的过程中,这些老师帮助了我们太多太多)
“伊戈尔·瓦西里耶夫,前老熊微电子研究院副院长。”
吴楚之翻出手机相册,照片里白发老人对着党旗哽咽,“他来华考察时,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对着东方红一号发射塔跪了一夜。”
徐建国指尖发颤地放大照片细节:老人左胸别着的镰锤徽章边缘已磨损发白,下方却工整别着五星红旗徽章。
“我们帮他在哈工大重建了‘苏维埃电子精神传承研究室’。”
吴楚之轻声说,“现在他带着三十七个东欧老专家,在冰城攻克电子束光刻……
这样的国际主义战士还有很多。”
“……”
徐建国彻底沉默了。
他脸上的神情从震惊、错愕,慢慢变成一种深沉的、带着苦涩和一丝了然的苦笑。
他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用手捂住了额头,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感慨与对世事无常的洞明。
原来如此……原来人心的缺口,国家的道路选择,在此刻成了破局的关键因素。
这种操作……闻所未闻,却又直指人性最深处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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