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色尚未亮全,溫葉走出內室見西側書房緊閉,下意識放輕腳步, 差點吓到剛到堂外的桃枝。
溫葉連忙用豎起食指, 暗示她別大聲。
桃枝只好壓低聲線道:“夫人,距離出發還有一個多時辰呢。”
按照溫葉以往的習慣,都是在出門前不到半個時辰時才起,桃枝這個點過來, 也只是想先将洗漱的一應物具先備好而已。
溫葉攏了攏衣裳問道:“郎君呢?”
桃枝回道:“去了前院,不過柳心方才過來說, 郎君之後會過來和夫人您一起用早膳。”
一起用早膳?
溫葉不信, 大概問罪會更有可能。
得知徐月嘉不在這兒,溫葉嗓音自然而然恢複正常, 假意咳了咳道:“不早了, 你通知下去,兩刻鐘後就出發。”
桃枝驚訝:“兩刻鐘?這也太急了些, 只夠夫人您洗漱。”
溫葉道:“洗漱之後就走,早膳, 你随便裝兩食盒, 我路上吃。”
桃枝還是不明白道:“為何如此急?”
溫葉随口解釋:“早些出發, 就能早些到蘭城,總不能天黑了去書院找小世子。”
桃枝不疑有他,信了道:“那奴婢這就去告訴他們。”
待桃枝離開後,溫葉在門口做了一套伸展運動,四肢略僵硬。
因為有溫葉的刻意隐瞞, 徐月嘉并不知她已提前離開國公府,等他從前院書房回來後, 就只有一道團影在等他。
小團影轉過身,沖他道:“母親,跑啦?”
徐月嘉難得語氣輕柔,應和他:“嗯,跑了。”
小團影走近,目光正好對上徐月嘉的手腕,忽然眉頭一皺說:“父親,你這兒紅紅的。”
難道父親也被鵝咬了?
他繞了一圈又驚道:“還是一個圈圈!”
徐月嘉聞言,垂眸望去。
半晌後,進屋,換了一身能遮住的衣衫。
一個時辰後,車轎內,已經出城的溫葉打盹醒來,桃枝見此,忙将裝着早膳的食盒拿過來,一樣一樣擺在矮桌上,并道:“夫人既然困,何不在府裏多睡一會兒,這在車廂裏睡,多不舒服。”
溫葉伸了個懶腰,順帶打了個哈欠,回:“你沒成過婚,不懂。”
桃枝大大咧咧道:“我不懂什麽了?”
給溫葉當了好一會兒靠枕的雲枝紅臉阻止姐妹:“你快別說了。”
溫葉和徐月嘉都是比較注重私密性的人,睡覺時不喜歡有人在外面守着,但每回完事之後總要有人擡水進來。
婢女婆子們又不蠢,多少知道一些。
像雲枝就是想到了這兒,所以才阻攔桃枝繼續問下去,主子們的私事哪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其實是她想岔了,溫葉好歹在這個時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很多原本不習慣的事,如今早已看開。
至于夫妻之間,本就是那點事的事,也沒什麽。
她之所以逃,咳咳,是昨晚睡前不小心小酌了兩杯,微醺的狀态下,很多事情就不太受控制。
今早一醒,她忽感愧疚,所以才提前出發。
應該也不能被稱之為‘逃’,她這是在用行動悔過。
相信一向寬宏大量的徐月嘉會理解的,她昨晚可沒違反大晉律法。
在心裏狡辯完後,溫葉的目光才重新落向身側兩個婢女身上,打量半天道:“你們倆也不小了,還沒成家的念頭?”
突然來的關切話讓桃枝心神一震,她忙問道:“夫人,您不會是物色好了更優秀的婢女,想将奴婢們替換出去吧?”
難道是柳芽和柳心?
可平時也沒見夫人多親近她們啊。
溫葉夾了一塊腐皮素卷吃了一口,道:“我就不能是單純的關心你們?”
桃枝肩膀微抖了下,婉轉道:“夫人,您自個兒信麽?”
雲枝在一旁抿唇偷笑。
溫葉放下筷子,來回看了二人兩遍,嘆笑道:“行,那我今天就來好好關心關心你們,說吧,換環境這麽久了,有沒有看上的?”
她雖然排斥某些事,但從未想過将自己的态度強加到他人身上。
每個人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定義不同,她能接受的,別人不一定能認可,溫葉從未想過讓她們倆個留在自己身邊,從小姑娘做到老姑子。
然,桃枝聽後,很快拒絕:“奴婢沒有,也不想。”
其實桃枝還有句話沒說,主要是怕溫葉罵她異想天開,她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可又不想嫁人。
是要孩子,還是不成婚。
桃枝考慮了好幾年,最終選擇了後者。
如果溫葉知曉她內心想法,一定會說:桃枝,你投生錯時代了。
倒是雲枝遲疑了一下,才道:“奴婢還沒有想好。”
溫葉點頭:“不着急,你們都還年輕,做事利落長得也好看,誰能和你們結成夫妻,是他們的福氣。”
桃枝這時說:“我覺得前院的阿春長得挺清秀,雲枝你想不想啊?”
雲枝再次紅臉,不顧溫葉還在,伸手就去捂桃枝那張亂說話的嘴。
溫葉笑了好一會兒,又道:“你們眼光放長些,也可以不是府裏的。”
雲枝和桃枝前後應下。
她們确實不小了,也該考慮一下終生大事,是嫁人還是自梳。
主仆仨個,一路說笑打鬧,終于在酉時一刻到達蘭城。
進城後,按照陸氏給的地址,去到了徐景容放假時會歇息的小院兒。
蔣婆子前幾日收到消息後,今兒午時一過,她便坐在院中,一邊趕針線活,一邊聽外頭的動靜,時不時再去巷口觀望。
而随蔣婆子一道過來的小厮阿實,已經駕車去書院接世子了。
陸氏是算着日子的,溫葉今天過來,明兒正好就是書院規定的每旬一次的半日假。
在蔣婆子切好肉菜,第三次去巷口,終于看到了有車轎朝巷子口的方向過來,出門在外,溫葉乘坐的只是普通車轎,不過蔣婆子認出了在前面帶路的護衛。
巷口有些窄,馬車只能一輛一輛進來,蔣婆子接過帶路的活,帶大家到達小院。
院子不大,好在陸氏有準備,寫信讓蔣婆子在附近臨時多租了兩個院子,正好隔壁一家前天搬走,隔壁院子大,能放好幾輛馬車。
房間也多,絕對夠住。
溫葉下轎後,蔣婆子就道:“二夫人,您先回房休息片刻,世子很快就從書院回來了。”
做了一天的馬車,溫葉腰酸背痛,便同意了。
等她醒來之後,外面天都快黑了,溫葉起身穿戴完畢後,聽見外面院子裏熟悉的話音,推門而出。
徐景容聞聲回頭,咧嘴一笑喊道:“二嬸嬸!”
溫葉應了一聲後,問:“何時回來的?”
徐景容回道:“一刻鐘前,桃枝姐姐說二嬸嬸在休息。”
好幾個月未見,長高了,看着也比以前更結實,就是這膚色......溫葉神色有些一言難盡,怎麽黑成這樣。
溫葉開口問:“你這幾個月真是在書院讀書?”
她不禁懷疑。
徐景容頓時嚷道:“二嬸嬸怎麽連你也不信我。”
溫葉視線明顯地将他從頭掃到尾,道:“你這副樣子,很難令人信服。”
徐景容只好和她也解釋一遍:“我們書院後面有座山,前段日子農忙假,我沒回家是因為和幾位同窗一起上山,挖陷阱,弄點野物吃吃。”
溫葉依舊存疑:“你想吃什麽,寫信告訴蔣婆子便是。”
她可是帶着陸氏的任務過來,可不能放過一絲可疑的地方。
徐景容嘆氣道:“和蔣婆子說哪有自己親自弄的有趣。”
他又不是缺那口吃的。
溫葉腹诽,她就不喜歡親自動手。
不過徐景容的這個理由也算勉強過關,她又問:“你可有去過賭坊?”
徐景容驚住,沒想過溫葉會問他這個。
“二嬸嬸,雖然我很頑劣,晚上遲遲不睡上課偷摸補覺,還扔紙團砸人,但是賭博我可從來沒沾過!”
溫葉:“......”
前面兩項,聽起來似乎也挺不好。
徐景容再度保證:“真的。”
他不知道二嬸嬸為什麽會問自己有沒有去過賭坊,可沒做過的事兒,打死他都不會承認。
溫葉:“既然如此,你那些銀子都花哪兒去了?”
徐景容坦然道:“吃啊。”
這沒什麽好隐瞞的,他繼續道,“二嬸嬸你不知道,這兒街上有一家酒樓的菜非常好吃,每天生意都很火爆,他們還專門做書院學子的生意,只要你付了訂金,他們能将飯菜按時送到書院門口。”
溫葉聽着熟悉,這不就是後世的外賣嘛,不過在大晉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冬日天寒時,有些富貴人家不願出門,可又惦念酒樓的招牌菜,就會差遣家中小厮去酒樓買。
時間一長,酒樓慢慢琢磨出味來,到了後面,也不用小厮日日去,只要提前預訂,酒樓的小二就會送餐上門。
當然其中風險也有,誰也不知道這送餐的過程會發生什麽,陸氏絕不會以這樣的方式讓外面的吃食進府。
所以徐景容先前不知,也就能理解了。
“有這麽好吃嗎?”溫葉問道。
徐景容說得情真意切,“真的很好吃。”
他又道:“正好我明日上午放半天假,我請二嬸嬸去那家酒樓用午膳。”
溫葉沒拒絕,她确實也很想嘗嘗。
她道:“你說的話,我信了。”
不過信歸信,查還是要查的。
徐景容被盤問的半天,才反應過來問:“對了,二嬸嬸,你該不會就是專程來看我有沒有去過賭坊吧?”
溫葉否道:“當然不是。”
徐景容保持懷疑:“真的?”
溫葉随口說道:“這不是你二叔生辰快到了,我想着給他挑一件特殊的生辰禮。”
徐景容感覺自己身上好像哪裏麻麻的,他道:“什麽生辰禮還要來蘭城挑,盛京沒有麽?”
盛京都沒有的東西,蘭城能有?
溫葉又不能告訴他,自己是想來蘭城游玩,順便完成陸氏交代她的事,再順便挑生辰禮。
是以她思慮片刻後,問:“你們書院的後山我能進麽?”
徐景容回道:“那座山也不能說是書院的,只是有一部分連着書院,二嬸嬸進不去書院,想爬山的話,外面也有路通的。”
爬山?
溫葉搖頭:“我不爬山,我就想抓只兔子。”
徐景容以為道:“二嬸嬸,你不會是想送只兔子給二叔做生辰禮吧?”
溫葉:“不行?”
有些事,她不打算和他解釋太多。
徐景容誠實道:“行是行,就是太簡單了。”
話落後,他忽然想起自家母親上回過生辰時的場景。
徐景容默了默問:“二嬸嬸,我母親下回過生辰,你準備送什麽?”
溫葉呵笑一聲,道:“現在就跑我這兒來刺探軍情了?”
刺探失敗。
徐景容不太甘心:“那二嬸嬸就不怕我将你選只兔子作生辰禮的事告訴二叔?”
溫葉平淡地‘哦’一聲:“你想說就說。”
“不過說之前,你要好好掂量一下,我倒是不怕你破壞這份驚喜,就是不知道你二叔屆時會如何想。”
徐景容:“……”
多虧了徐月嘉素日裏展現給別人的形象。
溫葉瞅了一眼落敗的半大小子,就明白他不會說了。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