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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9章 雨后的痕迹
    雷声余韵渐消,唯剩雨声依旧绵密。廊下狭小空间里,空气仿佛被那瞬间的契合凝固,又被顾言抽手的动作悄然打破。

    沈星晚怔怔站在原地,掌心托着那个完美契合的榫卯件,指尖还残留着顾言手指的温度和那一瞬有力的回握。那触感不像他外表那般冷硬,反而透着一种沉稳的温热,与她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不怕。”顾言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已经将念初完全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笨拙却轻柔地拍着儿子的背。小男孩把脸埋在父亲肩头,小声抽噎着,显然被那记惊雷吓得不轻。

    沈星晚看着这一幕,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这个平日里沉默如山、只与木头为伍的男人,此刻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原始的、不善言辞却切实可靠的温柔。

    她低头,目光再次落回掌心。那小小的榫卯结构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是一体。若非指尖那一点未散的凉意和方才心脏狂跳的余悸,她几乎要以为那石破天惊的契合只是自己恍惚间的错觉。

    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 他算准了念初会胡乱锉削,算准了她会因“不契合”而焦灼,甚至…算准了那声惊雷吗?不,后者应是巧合。但前面的所有步骤,必然都在他沉静的目光预料之中。他用一种最残酷又最直接的方式,让她不仅仅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是用全身心去“感受”了何为误差,何为精准,何为最终极的“契合”。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教学方式,霸道得不留余地,却又有效得震魂撼魄。

    雨势渐渐小了些,不再是瓢泼般倾泻,而是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绵雨,敲打在青石板上,声音也从喧哗变得清脆了些许。

    顾言抱着渐渐停止抽噎的念初,转身面向庭院。他的侧脸线条冷硬,被廊下昏暗的光线勾勒得愈发深邃,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刚才那指尖交叠的瞬间从未发生。

    “雨小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听不出情绪起伏。

    沈星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工棚的门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去检查一下东南角的那扇小窗,听雨声,像是没关严。”

    沈星晚讶然抬头。他竟然能从这纷乱的雨声里,分辨出某一扇窗户细微的疏漏?这是何等恐怖的听力和感知力?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将掌心的榫卯件小心翼翼放入口袋,应道:“好,我去看看。”

    她正要冒雨冲出去,却见顾言将已经平静下来的念初放到旁边的小凳子上,沉声道:“等着。”说完,他大步走进屋内,很快拿出来一把深色的油纸伞,递给她。

    伞柄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沈星晚接过伞,撑开,步入细密的雨帘中。油纸伞隔绝出一小片干燥安宁的空间,鼻尖萦绕着桐油和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她走到工棚东南角,果然发现一扇气窗没有完全合拢,留下了一道细缝,雨水正顺着缝隙微微渗入窗下的土里。

    她用力将窗户关严实,又检查了其他几处,确认无误,才撑着伞回到廊下。

    收伞时,她注意到顾言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她全身,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被淋湿。这细微的举动让她心头莫名一暖。

    “关好了。”她汇报说。

    顾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往常那种沉默,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短暂的指尖相触、共感阻力、以及阴差阳错的完美契合,像一枚无形的榫头,悄然嵌入了两人之间原本模糊不明的卯眼之中,留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痕迹。

    念初似乎完全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小孩心性,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他蹲在地上,捡起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小锉刀,又开始对旁边一块废料蠢蠢欲动。

    顾言没有阻止,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

    沈星晚也没有离开,她靠在廊下的木柱旁,看着眼前的雨幕。空气经过大雨的洗涤,褪去了之前的闷热潮湿,变得清新湿润,深深吸一口,满是泥土、青草和木头被雨水浸润后散发的独特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口袋里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榫卯件,光滑、微凉、结构严谨,每一个面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她想起刚才那焦灼的感知,那强烈的“不适感”,以及最后那一下阴差阳错却恰到好处的推进……

    “共震……”她不自觉地低声喃喃。

    “嗯?”顾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何时也靠在了另一根柱子上,离她不远不近。

    沈星晚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什么。”她顿了顿,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顾言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料到哪样?”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沈星晚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低了几分:“料到念初会锉坏,料到我……会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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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言沉默了片刻,就在沈星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穿透淅沥的雨声:“料不到雷声。”

    沈星晚倏然抬头看他。

    所以他承认了!他确实预料到了前面的所有步骤!他就是要让她亲身感受那份焦灼!

    “那……最后……”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指尖在口袋里捏紧了那个小物件,“最后那一下……”

    “误差已在可修正范围。”顾言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纯粹的物理事实,“你的力,方向对了。”

    方向对了…… 所以,即使没有那声雷,没有那失控的一推,只要她感知到了误差所在并能正确引导力道,最终也能成功?那声雷和她的失控,只是加速了这个必然的结果?

    他这番话,像是在为那个过于戏剧性的契合瞬间做冷静的注脚,试图将一切拉回“教学”的范畴。

    但沈星晚分明记得,他回握她指尖的那一下,带着清晰的确认意味。那不仅仅是导师对学员成功的确认,那瞬间的眼神交汇,指尖传递的温度和力道,分明有着更复杂难言的东西。

    他没有否认那一下的回握。

    他只是用他的方式,给那个瞬间披上了一层冷静理智的外衣。

    沈星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悸动。这个男人,就像他手下那些最复杂的榫卯结构,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看似朴拙,内里却蕴含着惊人的精密与智慧,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感知力,才能一点点探知其深处的奥秘。

    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雨终于快要停了,只剩下零星的雨滴从屋檐滴落,砸在地面的小水洼里,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天空的浓云散开了一些,透出些许亮色。

    念初玩腻了小锉刀,跑过来抱住沈星晚的腿,仰着小脸:“姐姐,饿。”

    沈星晚失笑,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这场雨耽搁了不少时间。

    顾言直起身,道:“做饭吧。”他说着,很自然地弯腰将那些之前匆忙收进来的怕潮物品重新搬回原位,又去检查那两块巨木上的防雨布。

    沈星晚也行动起来,她牵着念初的手:“走,姐姐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走进厨房,窗外是雨后格外清亮的院落,屋檐滴着水,一切都透着洁净安宁的气息。她开始淘米洗菜,心思却时不时飘向口袋里的那个小榫卯,飘向廊下那个沉默忙碌的高大身影。

    晚饭简单却温馨。念初似乎因为下午的“共患难”,对沈星晚更加亲近,叽叽喳喳地说着孩子气的话。顾言依旧沉默地吃饭,但气氛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疏离。

    饭后,顾言收拾碗筷,沈星晚陪着念初在擦干的地面上玩了一会儿那个完美契合的小榫卯件。小男孩试图把它拆开,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那两个小木块都紧紧咬合在一起,牢固无比。

    “爸爸厉害!”念初最终放弃了,举起榫卯件,对着走过来的顾言崇拜地说。

    顾言从儿子手中接过那小物件,看了看,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沈星晚,然后将其放在桌子中央,像是放置一件微小的艺术品。

    “该洗澡了。”他对念初说。

    等念初睡下,夜色已深。雨后的夜晚格外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清凉湿润的草木气息。

    沈星晚回到自己暂住的小房间,坐在窗边,再次拿出那个榫卯件,就着灯光仔细端详。指尖一点点抚过那光滑的接口,白日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清晰回放。

    他的眼神,雨声,冰冷的刻刀,温热的指尖,细微的阻力,惊雷的炸响,还有那一下有力的回握……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试图平复心绪。目光不经意地投向主屋的方向,却见顾言房间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似乎正坐在工作台前。

    他还在忙吗?

    就在这时,那扇窗户也被推开。顾言的身影出现在窗口,隔着一方院落,与她遥遥相望。

    夜色朦胧,雨后初霁,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淡淡清辉,笼罩着寂静的庭院和廊下未干的水渍。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轻轻颤动,如同调试中的琴弦,寻找着那个能引起最深切共鸣的频率。

    沈星晚看到他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小,转瞬即逝,几乎让她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随即,他冲她微微颔首,便关上了窗户,熄了灯。

    院落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

    沈星晚却依旧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弹。掌心紧握着那个榫卯件,光滑坚硬的触感提醒着她白日的所有真实。

    最高阶的共震,不止于人与物。

    更在于人与人之间,于混沌喧嚣中,阴差阳错却恰如其分的……不期而遇,与精准契合。

    而有些痕迹,一旦留下,便再难磨灭。

    如同雨水浸润过的木头,即使表面干透,内里也早已吸收了那份湿润,悄然改变着自身的形态与属性,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次塑造中,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韧性。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那一点悄然燃起的、陌生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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