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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后续
    凉亭临水而建,却刻意远离了画舫云集、丝竹盈耳的喧嚣河段,独享一份清幽。

    二皇子李承泽毫无皇子仪态地赤着双足,随意地蹲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

    他指尖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丢入口中,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慵懒。

    抱剑而立的谢必安如同雕像般侍立在他身后,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司理理则安静地跪坐在一旁的小案前,素手执壶,姿态娴雅,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思绪。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承泽抬眼望去,只见罗彬一身合体的锦袍,玉冠束发,步履从容地穿过花径走来,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意。

    “殿下恕罪,范某来迟了。”

    罗彬行至亭前,拱手致歉,姿态无可挑剔。

    李承泽立刻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也不在意,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上:

    “范兄哪里话!不晚不晚,我也刚到片刻!来来来,快请坐!”

    他亲热地拉着罗彬在对面坐下,转头对司理理吩咐:

    “理理姑娘,把刚送来的儋州新茶泡上。”

    司理理温顺地应了一声,动作行云流水,片刻便将两盏热气氤氲、茶香四溢的清茶奉上。

    罗彬端起白玉茶盏,轻嗅茶香,浅浅啜饮一口,赞道:

    “好茶!清冽甘醇,回味悠长,颇有儋州山野之风。”

    李承泽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笑道:

    “范兄好品味!这正是儋州云雾峰顶的春芽,皇室特供,每年所产不过数两,我也是费了些心思才弄到一些。”

    “哦?皇室特供?”

    罗彬挑眉,放下茶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那可真真是价比黄金了。殿下如此厚待,范某受之有愧啊。”

    “哎,范兄此言差矣!”

    李承泽摆摆手,神态洒脱,

    “茶嘛,生于天地,采于人手,本就是给人喝的。再好的茶,束之高阁也是暴殄天物。能与范兄共饮,才是这茶的福分。”

    他言语间刻意拉近着距离。

    罗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饮了一口茶。

    亭中一时只有茶香与远处隐约的水声。

    他放下茶盏,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司理理,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理理姑娘,劳烦暂且退下,我与殿下有些话要说。”

    此言一出,亭内三人皆是一怔。

    司理理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解,但立刻垂首应是,动作流畅地收拾好茶具,对着二皇子和罗彬分别盈盈一礼,便袅袅婷婷地退出了凉亭,身影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小径尽头。

    谢必安抱着剑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罗彬。

    李承泽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带着一丝探究:

    “范兄这是……”

    罗彬并未理会谢必安的警惕,他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李承泽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开门见山:

    “殿下,范某方才赴宴途中,路过牛栏街。”

    李承泽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维持着好奇:“哦?牛栏街?那条路是有些僻静。”

    罗彬的下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就在那条僻静的牛栏街,有人设下埋伏,意图刺杀于我。”

    “什么?!”李承泽失声惊呼,手中的白玉茶盏“啪”地一声脱手坠地,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未觉,只觉得眼前似乎恍惚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清明。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交织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怀疑的委屈,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范兄!此事绝非我所为!我李承泽行事,纵有千般算计,也绝不会行此下作暗杀之举!今日邀你前来,纯粹是为了感谢!感谢你当初在靖王府后院,悄悄赠予必安和无救的那份刀谱与剑谱!那份情谊,我李承泽铭记于心,岂会恩将仇报?!”

    他情绪激动,语速飞快,仿佛急于剖白心迹,连“下作”二字都脱口而出,完全失了平日的温润从容。

    谢必安闻言,抱着剑的手臂猛地一震,看向罗彬的目光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那剑谱…是他留的?

    罗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在李承泽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数息。

    就在李承泽被看得心中发毛,几乎要再次开口辩解时,罗彬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相信殿下。”

    罗彬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你……”

    李承泽所有准备好的激烈言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彬。

    相信?就这么简单?他甚至做好了被质问、被怀疑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利落地选择了相信。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如同暖流瞬间包裹了他。

    除了他那爱读书的母亲,除了身边几个视他如命的忠心家将,从未有人如此笃定地相信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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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竟多了一个范闲?

    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让他心头震动,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涩。

    然而,这份感动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李承泽毕竟是李承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刺杀是事实!范闲遇刺是事实!

    他迅速开始思考:

    京都有能力、有动机策划这场刺杀的,目标直指范闲的,会是谁?

    太子?范闲接掌内库,断了太子的财路,太子恨他入骨。

    但太子会蠢到在京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刚刚邀请范闲赴宴的当口,派人刺杀吗?

    这简直是把“凶手是我”写在脸上!

    太子没这么蠢。那会是谁?

    一个名字如同毒蛇般瞬间窜入李承泽的脑海——李云睿!那个疯女人!

    如果是她,以她的疯狂和肆无忌惮,绝对做得出来!

    她同样恨范闲夺走内库,而且,她行事向来不择手段,根本不在乎后果!

    李承泽几乎立刻在心中给长公主盖上了“最大嫌疑人”的戳印。

    当然,他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

    长公主暗地里支持他,内库被夺对他影响巨大,他有动机。

    但这话,他绝不会对范闲说。

    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和思索,正要顺着“长公主嫌疑最大”这个思路往下说。

    罗彬却再次开口了。

    他端起桌上司理理留下的另一只空杯,给自己重新斟了半盏茶,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生死刺杀,而是风花雪月。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承泽脸上,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劝诫:

    “殿下,”

    罗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范某斗胆进言一句,身处京都漩涡,交友当慎。有些人,心思诡谲,行事偏激,殿下与之交往,还需多加提防。莫要被其拖入泥潭而不自知,平白坏了殿下清誉与前程。”

    轰——!

    李承泽只觉得脑子里仿佛又炸开一道惊雷!

    比刚才听到刺杀时更甚!

    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话……这话意有所指,指向性太强了!

    范闲他……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和长公主李云睿暗中结盟的事情了!

    这怎么可能?!

    此事隐秘至极,连他母妃都不知道!范闲是如何得知的?

    李承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看向罗彬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审视。

    就在李承泽心神剧震,几乎要失态之时,罗彬却像是没看到他骤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语气带着一丝儋州闲谈的随意:

    “说来也是巧,范某在儋州时,曾亲眼目睹过一桩家产争夺的闹剧。当地一大户,老爷夫人相继病故,留下偌大家业。膝下两位少爷,为了争这份家产,斗得是昏天黑地,无所不用其极,真可谓是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人脑子。殿下猜猜,最后这家产,落入了谁手?”

    李承泽还沉浸在“秘密被点破”的巨大冲击中,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茫然摇头。

    罗彬脸上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的表情,仿佛在讲一个荒谬的笑话:

    “最后啊,这家产,竟被两位少爷那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直左右逢源的二叔,给不声不响地全盘接手了!那两位少爷,斗得你死我活,都以为这位二叔是暗中襄助自己的臂膀,结果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争斗,到头来,不过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白白便宜了这位坐收渔利的‘好叔叔’。”

    “嗡——!”

    李承泽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罗彬的话,如同重锤,一记又一记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

    这哪里还是什么儋州故事?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明示!

    甚至是指着他的鼻子在警告他!那位“左右逢源”、“坐收渔利”的二叔,影射的是谁?那两位斗得头破血流的少爷,又是谁?!

    范闲不仅知道他和长公主结盟,甚至看穿了长公主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利用和背叛?

    或者,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重蹈儋州那两位少爷的覆辙?

    李承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内衫。

    罗彬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李承泽那副心神俱震、如遭雷击的模样,也仿佛没感受到旁边谢必安陡然升腾起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凌厉剑意。

    他慢条斯理地饮尽杯中最后一点凉茶,施施然站起身。

    “殿下,茶也喝了,天也聊了,范某想起府中还有些琐事亟待处理,就不多叨扰了。”

    罗彬对着李承泽拱了拱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

    “今日多谢二殿下盛情款待。范某告辞。”

    说完,他不再看亭中脸色变幻不定、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李承泽,也不理会谢必安那几乎要刺穿他背影的目光,转身,拂袖,步履从容地沿着来时的花径,悠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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