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公安局大楼六楼会议室,一场专案复盘会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白板上,是李兆辉的照片。他的眼神在快门瞬间是空的,仿佛长年流浪生活已将他从人群中剥离。另一边,是四省二十六起命案的案件索引,编号、日期、死者人数、作案手法、现场勘验摘要,密密麻麻,如同一幅深渊地图。
程望站在白板前,食指缓缓滑过每一条案情编号。他的眼神阴沉,声音却稳定得像法庭记录员。
“我们初步确认,李兆辉涉案命案共计二十六起,已核实名单中,被害者六十七人,包括十九起奸尸行为,重伤十人。涉案地区分布于江州市、北川、荆坪、龙南及周边边缘地带。”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夸张与情绪波动,只是事实的陈列。但这份“事实”,如钝刀割肉,叫人喘不过气。
林啸接过话:“作案时间集中在2001年到2005年,间隔不规律,但彼此之间存在地理逻辑链。大多数案发点临近铁路支线或废弃小道,显示他在作案选择中非常注意避开主流侦查网络。”
技术侦查员补充:“他基本采用手工铁器或匕首等现场可控凶器,无留下购置记录。作案后清理现场指纹与足迹,使用手套、避光移动等方式,有明显反侦查意识。”
“那他为什么会失败?”副局长问。
程望点了点桌面,一份通讯流量调取报告翻开:“他本打算逃出山口村案后,再次潜入三道市,伪装为外包队劳工。但忽略了一点:他用了曾注销七个月的旧卡与工友通话,这个节点被我们抓住。”
林啸点头:“他逃得远,但没能逃出数据链的边缘。”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程望翻开另一份档案,展开的是李兆辉在审讯中首次供述的“初始动因”:
——2000年冬天,他在北川建筑队遭包工头欠薪。一次夜间争执中被数人殴打致伤,无人理睬。事发后他卧床两月,女友离去,所有人避之不及。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脱轨。”程望眼神平静,“他将这个社会归结为一个巨型冷漠机器。他不相信公平,不相信制度。他想制造‘惩罚’,但不是面对面,而是从背后,用最残忍的方式撕碎这个社会最柔软的部分。”
“孩子,家庭,夜晚的庇护。”林啸说,“这些在他眼里,是文明的幻象。他要摧毁这些。”
程望没有说话。他看着白板上一张被害男孩的照片,照片上孩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脸上挂着些微羞涩的笑。那是山口村案中,王一丁。
“他不是疯子。”程望低声说,“他只是一个彻底失控的人。他的残忍并不来源于冲动,而是源于冷静的压制与习惯性的麻木。”
“可有一点不通。”副局长皱眉,“有几起案件中,他没有取财,也没有实施性侵,就只是杀人。”
“我们复查了时间点。”程望翻页,“这些案件都出现在他频繁遭遇工作变动、身份暴露或被驱赶之后。我们认为,这些是他的‘应激发泄’,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杀了人,世界才会安静一点。’”
气氛一时间沉入死水。
此刻,刑侦组法医带来一份新补充报告。里面包含李兆辉认罪之外,未提及的三起案件线索。分别发生于2002年与2003年交界的冬季,案发地均为偏远村庄,其中一起被害人身份至今不明。
“他不记得了吗?”林啸接过报告。
“不是不记得。”程望翻开李兆辉的笔录本,语气低冷,“他说:‘那几个我也杀了,但我想不起来他们的脸了。’”
屋内再次沉默。
这就是杀人者的尽头。不是记忆不清,而是对人的彻底去人化。他甚至记不得那些生命的模样,只记得自己手上的动作与结果。
程望站起身,走到窗边。会议室外的天色正亮,江州市在春晨的光影下,一切如常。孩子去上学,老人扫地,工地升起的灰尘被阳光劈开,浮在半空。
“社会层面的回响也出来了。”林啸递来一份简报,“市网信办通报后,民众反应非常激烈,媒体追问‘为何过去案件迟迟未破’,有不少评论已经指向制度漏洞。”
“封网。”程望一句话,“我们破了案,不代表能补上二十六个家庭的缺口。”
“接下来怎么安排?”副局长问。
“整理全部供述,连通其余八起未核实案件的关键细节,尤其是三个不认尸案件,重点梳理尸体掩埋位置与现场遗留物。”程望语速不快,“联动四省dna数据库做交叉比对,务必为每一具无名尸体找到身份。”
“家属?”林啸问。
“我们挨个联系。”程望神色冷峻,“让真相送到他们手里,而不是他们来法院站在人群中看一份笔录。”
会议室再次陷入低压。
几个小时后,程望独自走入档案室。他点开一份视频资料,是山口村案中,孩子王一丁生前在学校朗诵的视频。
画面里,孩子的声音干净,有些稚嫩:
“我愿做那不熄的火焰,在黑夜里照亮每个回家的窗……”
他看着看着,眼神微微颤动。那一刻,他想起一句话,是他初入警校时,墙上的一行箴言:
“刑侦不是寻找恶,而是唤回善。”
——可善,有时已经死了。
他长出一口气,按灭了屏幕。
他知道,李兆辉的案件,也许只是一个裂缝。他们能堵住一处,但还有更多裂口,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等着爆裂。
他低声说了一句,仿佛对这个世界,又仿佛对自己:
“下一个……别让我们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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