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大堂,灯火通明。
但气氛,却比外面冰冷的冬夜,还要凝重几分。
大堂中央,一盆炭火烧得正旺,被泼了一盆冷水悠醒的曹嵩,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身上的锦袍,早已被冷汗和污物浸透,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李琼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从曹嵩身上搜出来的,精致的白玉鼻烟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下手处,李显扬、赵勇,以及十余名刚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的核心将领分列而坐。
他们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曹嵩,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劫后余生的激动过后,一个无比现实也无比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抓了兵部尚书,夺了镇北关的兵权,这在朝廷看来,与谋反无异。
“将军,这狗贼怎么处置?一刀宰了,太便宜他了!”
李显扬脾气最是火爆,他独臂按着刀柄,发出噌的一声脆响。“
不如把他交给那些被他折磨过的兄弟们,一人一刀把他剐了!”
“剐了他,然后呢?”
李琼终于开口,他将那鼻烟壶往桌上一放,发出哒的一声轻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背上谋反的罪名,等着朝廷大军来围剿?”
李琼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到时候,京城里那些巴不得我们死的人,正好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我们连根拔起。”
“我们死了不要紧,可这镇北关怎么办?这大周的国门谁来守?”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头顶上。
是啊,杀了曹嵩痛快是一时,可后果谁来承担?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参将,站起身,忧心忡忡地说道:“将军,此事恐怕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们擒了朝廷命官,这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依老夫之见,不如我们将此贼和那封通敌信件,一同押送回京,交由圣上发落。或许,王爷在京中周旋,圣上念及我等往日功劳能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李琼闻言,竟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
“周老将军,您在北境待得太久了,恐怕是忘了京城里那些人的手段。”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曹嵩。
“我们把人送回去,会发生什么?我来告诉你们。”
“这封信,到不了陛下的御案上,半路就会被人截下。这个曹,也活不到京城,他会在路上畏罪自杀。到时候死无对证。”
“而我们就从讨伐叛贼的有功之臣,变成了逼死朝廷命官的乱臣贼子。”
“京城里的那些大人物,会一边安抚我们说彻查此事,一边调兵遣将。等到时机成熟,一张圣旨下来,我们就是万劫不复。”
李琼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冲杀的猛将,可对于朝堂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谋诡计,却是一窍不通。
此刻听李琼一分析,顿时有种茅塞顿开,又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我们该怎么办?”老参将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进亦死,退亦死,这岂不是成了一个死局?
“谁说这是死局?”
李琼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棋既然已经下到了这一步,那就索性,下得再大一点。”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主位。
“杀狗是为了震主。”
“曹嵩这条狗我们不仅要杀,还要让他死得明明白白,死得有价值。要让他死之前,再反过来狠狠地咬他主子一口!”
他看向赵勇:“赵副帅,去提一桶冰水来,让曹大人清醒清醒。”
“是!”
赵勇领命,很快一桶带着冰碴子的井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曹嵩的身上。
“啊!”
曹嵩一个激灵,从昏迷中彻底醒了过来,冻得上下牙直打架。
“曹大人。”李琼的声音,悠悠传来:“想活命吗?”
曹嵩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点头:“想,想,李将军饶命,只要您能饶我一命,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很好。”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这人,不喜欢玩虚的。我们来做个交易。”
他从桌案上,拿起纸和笔,扔到曹嵩面前。
“写一封认罪书。”
“把你如何与京中党羽勾结,如何谋划陷害镇北王,如何出卖军情,意图借蛮夷之手,铲除我镇北军异己的全部过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写下来。”
“特别是你的背后是哪些人。他们的官职姓名,与你的往来书信,都要写清楚。”
曹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哪里是认罪书,这分明是催命符!
他要是写了,不止是他自己,他背后的那些人,他整个家族,都要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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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能写。”曹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写了,也是死路一条!”
“不写,你现在就死。”李琼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而且,会死得很慢很痛苦。”
他指了指旁边的李显扬,又指了指那些刚刚从牢里出来的将领。
“我这些兄弟,性子都比较急,手上的功夫,也没个轻重。他们很想跟你聊聊,那些死在断魂峡的袍泽,临死前都在想些什么。”
李琼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可听在曹嵩的耳朵里,却不亚于魔鬼的低语。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军汉,用刀子一片片割下肉来的场景。
那股子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我……我写!”曹嵩彻底崩溃了,他哆哆嗦嗦地拿起笔。
“但是,你们要保证,保证放我一条生路!”
“可以。”李琼点了点头,笑容里却带着一丝玩味。
“写得好,我不仅放你一条生路,还会派人,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出关。”
曹嵩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趴在地上奋笔疾书,将一个个名字一件件阴谋,全都写了出来。
为了活命,他几乎是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当成了交换的筹码。
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满满三页纸。
李琼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当着曹嵩的面,将那三页纸缓缓地撕成了碎片。
曹嵩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言而无信!”
“我只是说,写得好,就放你走。”
李琼将纸屑扔进火盆,看着它们化为灰烬,淡淡地说道:“可惜,你写得,不好。”
“你把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这些朝中的清流砥柱都写了进去,却唯独漏了真正的主谋,那位跟你关系最密切的当朝首辅张阁老。”
李琼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直视着他那双惊恐的眼睛。
“曹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李琼只是个会打仗的粗鄙武夫?”
“你以为,你随便抛出几个替死鬼,就能蒙混过关,保住你的主子,也为你曹家留下一线生机?”
李琼笑了,那笑容,让曹嵩如坠冰窟。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一次,你要是再敢耍花样。”李琼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一个宠物。
“我会把你刚刚写下的那些名字,原封不动地,送到张阁老的案头。你说张阁老看到你把他那些政敌的名字都供了出来,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你已经把他给卖了?”
“到时候,就算我不杀你,你觉得你和你曹氏满门还能活几天?”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玄雷,在曹嵩的脑海里炸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将军,第一次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不是武夫,这是一个魔鬼!
一个懂权谋懂人心,比京城里那些老狐狸还要可怕的魔鬼!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我写,我重写。”
曹嵩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
半个时辰后,一封崭新的,沾着血手印的认罪书,摆在了李琼的面前。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一次,写得不错。”
他将认罪书和那封通敌的密信,一同装进一个蜡封的信筒里。
“赵勇。”
“末将在!”
“拟一道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安远城,呈交镇北王。”李琼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就说,蛮夷刺客,于昨夜子时,潜入镇北关,意图行刺兵部尚书曹嵩。我镇北军将士,奋勇抵抗,虽成功击退刺客,但曹尚书不幸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另外,再派一队最精锐的斥候,携带此信筒,同样前往安远城。”
“告诉王爷,狗已经杀了,请他准备好,看一场大戏。”
李琼站起身,走到大堂门口,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这北境的风,太冷了。”
“也该吹到京城里,让那些大人们好好凉快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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