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勒住马,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又是你?还没闹够?”
“王总旗,这次我只是来问一下结果的。”
“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不是他们......”
“住嘴!”
王雄打断了吴基连珠炮似的发问。
他本就瞧不起吴用这等靠关系上位的蠢货,对吴基的纠缠更是厌烦透顶。
如今又收了边墩厚礼,岂会给他好脸色?
王雄嗤笑一声道:“吴基,看在同僚份上,我劝你一句,别再追究了。”
“查验尸首、勘验战场,一切都有记录在册。”
“你爹其实是临阵脱逃,背后中刀,死得并不光彩。”
“韩从、刘仲他们杀了来袭的鞑子,是实打实的军功。”
“上官体恤,念你爹毕竟是死了,没功劳也有苦劳,这才将他算作殉国,全了他的颜面,也是给你留份体面。”
“你再纠缠下去,难堪的是你自己。”
“你胡说!”
吴基嘶声道,“我爹娘不是逃兵!”
王雄脸色一沉,猛地抽回缰绳:“老子没空跟你扯淡,军中自有定论!”
随后冷笑一声:“别再给你那丢人现眼的爹脸上贴金了,老子们是真刀真枪挣军功,不是靠别人编故事!”
“还有,第四火路墩如今是我看中的人,你若再找他们麻烦。”
“他们怕你,可老子不怕你!
“哼!”
王总旗冷哼一声,语气极其不耐:“什么玩意儿,以为当了个上门女婿,还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
说罢,他示意手下将牛车卸下,把吴用夫妇的尸首抛在路边。
“给你爹娘找个风水宝地吧,别再来自讨没趣!”
队伍绕开吴基扬长而去,留下漫天尘土和一辆孤零零的牛车。
吴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王雄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来回割磨。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父母再不堪,也不该是如此不堪的死法!
这一定是第四火路墩的人搞的鬼!
是他们保护不力,害死了父母,还编造谎言污蔑!
王雄必定是被他们收买了
此时,几个随从小心翼翼地上前:“老大,现在......”
“把我爹娘......先送回庄里。”
“是!”
......
回到北庄的吴基并未立即设置灵堂,而是离开了府邸,去买了两壶好酒和几样熟肉,然后独自一人出了庄,向着第四火路墩的方向走去。
父母的死,他必须查个明白。
夕阳西下,边塞的荒野上风声呼啸。
吴基早已潜伏在第四火路墩外围的土坡后,仔细观察着墩内的动静。
他注意到墩内秩序井然,众人劳作休息皆有安排。
令他惊讶的是,一个陌生年轻人似乎才是这里的核心,韩从、刘仲反而像是执行者,经常向那人请示。
这与他认知中应由韩从主事、刘仲辅助的情况不符,疑窦更深。
天色渐暗,吴基看到劳力队的人都去一处还在搭建的几个简陋棚屋里休息。
很快,他注意到一个中年男子独自出来解手。
吴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何达系裤带时,故意弄出了酒壶打开的声响,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
何达动作一顿,警惕地回头:“谁?”
吴基立马上前,解释道:“老哥,莫慌。”
“我只是祭奠我父母回途时正好路过歇脚。”
随后面露悲色:“老哥,我带了点酒,一人喝没滋味,而且这些祭品,时间长了也要坏了。”
“不知老哥可否赏脸陪我喝两口?”
何达借着微弱的天光,见他衣着体面,不像歹人,稍稍放松了警惕见。
又闻着那酒肉香气,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二人来到墩外一处隐蔽的洼地,吴基递过酒壶,何达犹豫一下接了过来,仰头灌了一口。
“老哥在墩里做什么活计?”吴基看似随意地问道。
“就是些农活,种地、修补换口饭吃。”
何达含糊其辞,又喝了一口酒。
几杯浊酒下肚,吴基开始唉声叹气:“老哥,不瞒你说,我爹娘刚没了,死得不明不白,心里堵得慌啊......”
何达叹了口气:“这年头,都不容易,若不是我那儿子拖着鞑子,恐怕我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陪老弟喝这一口酒。”
“是啊,都不容易!”
又一番推杯换盏,吴基带来的酒液大半都灌入了何达喉中。
见他眼神开始涣散,舌头也大了几分,吴基知道火候到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似无意间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这边前几天杀了不少鞑子?好像有个姓吴的头目最为英勇?”
何达顿时警惕起来,放下酒壶,思忖了一下,随后说道:“是啊,若不是有吴头,这墩台恐怕早就落到了鞑子的手中,我也不会在此!”
说这违心话的时候,何达眼神很不自然。
这一不正常的举动,被吴基死死地抓住。
吴基不急,又灌了何达几口酒后,见何达脸上有了醉意,才继续话题:“我途中听到过一些疯言疯语,说这吴头不是战死殉国,而是......逃兵!”
此时的何达酒意上头,压低声音:“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
他四下张望,声音更低了:“唉,兄弟,这话搁心里憋坏了……”
“我看你实在,跟你说了你可别卖我!”
“那是什么吴头杀鞑子?真砍翻那些鞑子的,是咱们骁爷!”
“六个凶神恶煞的鞑子,在咱们骁爷手中,都撑不了一回合。”
“至于那吴头......”
“呸,什么玩意儿!”
“鞑子还没到跟前呢,就吓得尿了裤子......竟然就想开墩门降了鞑子,好换自己一条狗命!”
“多亏了骁爷英明,当场拦住了他......”
“鞑子见他无语,便一刀劈了!”
“哈哈......”
此时何达,妥妥的小人得志的模样,丝毫忘了当初自己为了活命在鞑子脚下哀求!
而吴基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握着的酒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瞬间发白。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低下头,借着夜色掩饰扭曲的面容,从牙缝里挤了一句话:“这骁爷真如此厉害,一人杀了六个鞑子?”
酒劲彻底上头的何达,话开始多了起来。
“嘿,你别不信,咱们的骁爷那可真不是一般人!”
何达带着几分醉后的炫耀:“当初,在鞑子临时营地,俺们都被抓了,眼看没命......只见骁爷一个人,一杆长枪,悄无声息地就宰了六个鞑子!”
“就跟宰那小鸡仔一样,一枪一个......”
吴基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唐骁!
边墩的真正主事人!
实力恐怖,一人可面对六个鞑子的围攻!
所有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他得出了结果——自己的父母一定是被这个唐骁害死的,然后他夺了权,韩从、刘仲等人皆是他的帮凶!
杀机瞬间涌上心头。
吴基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还在炫耀的何达,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他假意地附和,另一只手却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趁何达醉醺醺地仰头喝酒,毫无防备地将咽喉暴露出来之际!
吴基眼中凶光爆闪,一直按在匕首上的手猛地挥出!
寒光一闪,匕首如毒蛇出洞,瞬间割开了何达的喉咙!
何达惊恐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汩汩涌出,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
吴基冷静地看着他断气,然后将尸体拖到更深的灌木丛中,用枯草简单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喘着粗气,手上沾满温热黏稠的血液,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迅速清理了一下痕迹,快速返回北庄。
回到院子,吴基扑通跪在吴用夫妇尸首前。
“砰砰砰!”
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吴基额上已是一片青紫血印。
“爹,娘。”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将所有情绪焚炼后剩下的、纯粹的恨意。
“纵使你们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他们动用私刑!”
“孩儿在此立誓,定要那唐骁他们,血债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