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第一人民医院的双人病房里,白色窗帘被风掀得轻轻晃。
消毒水的味道里掺着阿奴带来的草药香,闻着有点像苗寨市集上卖的“安神包”。
王彩芝躺在床上,眼闭着,脸色比在古墓时好看了些.
阿奴跪坐在床边,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正一点点往上挪,解决着绝情蛊。
隔了层蓝色布帘,顾黎也躺着,胸口起伏平稳,就是脸还透着点不正常的红。
虞薇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
“杨光,医生真的说她只是受惊了?”
“怎么还不醒啊?”
杨光靠在墙根,踢了踢地板上的消毒水空瓶,声音放得很轻。
“没事的,说不定她下一秒就醒了,最晚明早也会醒。”
他没提顾黎中了淫蛊,还有为她解蛊的事。
这事要是说出来,虞薇刨根问底的毛病一定会犯,到时候更麻烦。
与此同时,布帘后的阿奴动作突然顿了顿,一滴深绿色的草药汁滴在床单上。
她偷偷探过顾黎的气息,确认她曾被人下过淫蛊,但一定是杨光为她解了。
一想到解淫蛊的几个办法,阿奴的嘴角微微一扯,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苗寨巷子里卖假银镯子的还溜。”
“这就是他们汉人口中的‘善意的谎言’?他也太能演了。”
虞薇没察觉异样,起身端了盆温水,拿毛巾浸热了,要给顾黎擦身子。
刚解开顾黎病号服的第一个扣子,突然抬眸瞪了杨光一眼。
眼神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出去”。
杨光撇撇嘴,小声嘟囔。
“又不是没看过,我不仅看过还……”
后半句没敢说出口,怕虞薇急眼,伸手薅他头发。
果然,虞薇没听清也知道他没说好听的,拿眼刀剜了他一下。
“去去去,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杨光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看了眼顾黎苍白的脸,磨磨蹭蹭往帘子外挪。
刚站到走廊上,他就靠在墙上琢磨。
虞薇这性格太矛盾了,一边让他查顾黎的底,一边又对她这么上心。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心软能理解。
但这“圣母心”要是不改,如果顾黎真有坏心思,她指定得吃亏。
“得想办法PUA她一下,让她明白‘心软是病,得治’。”
杨光手指摩挲着打火机,咔嚓咔嚓按得响。
刚要把烟凑到嘴边点燃,手里的烟突然被人抽走了。
回头一看,阿奴站在身后,蹙着黛眉。
“这里是病房,不让抽烟,要抽去楼梯间。”
杨光愣了愣,没好气地伸手将烟夺了回来,转身朝着楼梯间走。
医院三层楼梯间的窗户敞着,夏日的夜风卷着后山的树叶味钻进来,将烟味冲淡了一些。
地上散落着三两个烟蒂,是之前来躲清净的病人家属留下的。
杨光找了个靠窗的台阶坐下。
刚把烟凑到嘴边吸了两口,身后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阿奴跟来了。
他没动,只是把夹烟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视线依旧盯着窗外的几棵树。
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小姑奶奶怎么跟出来了?”
“不看着王彩芝,跑这儿来干嘛?”
阿奴没管他的冷淡,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台阶上。
她盯着杨光手里的烟看了两秒,突然开口。
“还有烟吗?也给我一支。”
杨光把烟盒往兜里一塞,头都没回。
“小孩子抽什么烟,别学这些有的没的。”
“我阿爸烦的时候就抽。”
阿奴揪着自己的衣角,指尖把布料捏出几道褶。
“我看你刚才在走廊按打火机,按得那么响,你是不是也烦?”
她顿了顿,没等杨光回答,又自顾自说下去。
“我也烦,吴爷爷说让我去申城读大学,可我连申城在哪都不知道。”
“还得把阿爸转去那边的医院……”
阿奴顿了顿,看着杨光的眼神里带着认真。
“我想抽根烟,看看能不能像阿爸那样,抽完就不烦了。”
杨光的手指动了动,烟蒂上的烟灰掉在台阶上。
他转头瞥了阿奴一眼,小姑娘垂下了脑袋,刘海遮住眼睛,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嘴角。
从这个角度看,阿奴反而不像人人畏惧的“蛊王”,反而像个犯了难的女大。
没等杨光说话,阿奴突然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凑到嘴边猛吸了一口。
结果刚吸进去就呛得直咳嗽,身子往前一倾,眼泪都咳出来了。
“咳咳……这、这什么啊……”
阿奴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皱着眉吐槽。
“比我养的铁头蛊味道还呛!”
“阿爸还有你们这些男人,怎么会喜欢抽这个?”
杨光看着她这副狼狈样,忍不住笑了,从兜里掏出颗薄荷糖递过去。
“早跟你说不适合你,偏不信。含着这个,能缓过来。”
阿奴接过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凉丝丝的味道冲得她眼睛一眨。
“对不起。”
“啊?”
杨光没反应过来。
“我说对不起。”
阿奴抬头看他,眼神很认真。
“之前我不该给林曼绝情蛊,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疯狂,还把人带到古墓里……”
“要是我早点发现,那两个姐姐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杨光捏着烟盒的手顿了顿。
他一直觉得阿奴是个矛盾体。
害了人的是她,最后救人的也是她。
可这会儿听她这么坦诚地道歉,倒有点不适应。
毕竟在他印象里,“蛊王”该是高高在上、不会轻易低头的样子。
“算了。”
他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里,甩了甩头。
“人没事就好,再说你也帮着解了蛊,这事就算过去了。”
阿奴听他这么说,眼睛亮了点,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我以后不养蛊了。”
“吴爷爷说,申城的大学很好,能学很多东西,比在苗寨养蛊有用。”
“他还说,你们就是从申城来的,对那边很熟……”
她说到这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试探。
“杨光,你能不能……能不能到时候帮我一下?”
杨光刚要答应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阿奴,小姑娘眼里满是期待,跟之前问“能不能带她见吴爷爷”时一样直白。
可问题是,他俩连朋友都算不上,小姑娘怎么好意思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我还有事,先回病房了。”
杨光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没再看阿奴。
“彩芝要是不用你管,你也早点回家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楼梯间外走,没听见身后阿奴的声音。
阿奴坐在原地,看着杨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里的薄荷糖都不甜了。
“我都这么坦诚了,他怎么还走了啊?”
阿奴小声嘀咕,皱着眉琢磨。
“难道是我不够坦诚?可吴爷爷没说坦诚还要做什么啊……”
“总不能把衣服都脱了,才叫坦诚吧?”
她纠结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能站起来,踢了踢地上的烟蒂,往病房走。
反正过几天要去申城,回头再问问他吧。
杨光刚走到病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就被一根飞来的烟截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邱光明靠在走廊墙上,白衬衫的袖口挽着,手里夹着烟。
眼神扫过来时带着点笑意,完全没把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当回事。
“刚从楼梯间出来?”
邱光明把打火机往杨光面前递了递,两人点上一根烟,吐了个烟圈,
“正式认识下,邱光明,国家特殊人才管理局调查科主任。”
杨光和他握了个手,邱光明的手硬邦邦的,带着点茧子,应该是个练家子。
“杨光,星辰传媒,总裁办司机兼保安部主任。”
“哟,巧了。”
邱光明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俩都是‘主任’,也都是保一方平安的工作。”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点探究。
“不过你这身份,没说实话吧?”
“姜老跟我提过,你是他师弟姜天生带大的,那老乞丐的本事,你没少学吧?”
杨光夹烟的手顿了顿,心里瞬间炸开了锅。
老毕登啥时候跟国家挂上钩了?
难道他不是一辈子穷光蛋,其实是隐藏富豪?
就像电影里的王多鱼那样,偷偷留了几百亿,邱光明是来跟他摊牌的?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要一夜暴富了。
“我跟老毕登就学了点皮毛,算不上啥本事。”
杨光含糊着,心里还在美滋滋地想。
要是真有几百亿,就先把星辰传媒买下来,翻身农奴把歌唱,做虞薇的老板。
白天有事秘书干,晚上没事干秘书。
“皮毛也够用了。”
邱光明弹了弹烟灰,话锋再一转。
“不过有个事得跟你说下……”
“姜天生欠局里几百万没还,按规矩,父债子偿,你得替他还。”
“噗~咳,咳……”
杨光刚吸进去的烟直接喷了出来,烟蒂“啪嗒”掉在地上
“老毕登欠你们钱?”
“他活着的时候,穷得连裤衩都买不起,怎么可能欠你们几百万?”
“你以为他不想有钱?”
邱光明笑了,笑得有些狡黠。
“他以前赚了点钱,刚存进银行,就被我们划走抵债了,后来干脆就不赚钱了。”
杨光听得目瞪口呆,合着老毕登不是没本事赚钱,是不敢赚啊!
他刚想喊“我没钱”,邱光明又开口了。
“没钱还也没事,以后我有需要,你帮我几个小忙,就当抵债了,怎么样?”
“没问题!”
杨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不用还钱,别说帮几个忙,帮几十个忙都行。
“只要不违法犯罪,我随叫随到!”
邱光明见阿奴从楼梯间现出倩影,赶紧凑到杨光耳边,声音压得低了点。
“那正好,有个忙现在就需要你帮。”
“阿奴她爸龙傲天要转去申城的医院,阿奴也会去申城读大学。”
“局里在申城人手少,没人能盯着她,你帮着照顾下?”
“不用多麻烦,就看看她别再跟坏人混在一起……”
“照顾阿奴?”
杨光瞬间炸了,伸手抓住邱光明的胳膊,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们让我去照顾蛊王?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他晃了晃邱光明,表情一肃。
“老毕登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
邱光明被他抓得皱了皱眉,掰开他的手,慢悠悠地说。
“也不多,建国那会儿欠了八百多万,利滚利加上货币贬值,现在大概几个亿吧。”
“什么!几个亿?!”
杨光像被抽了筋似的,瘫靠在墙上,烟都忘了吸。
“你们这是放高利贷啊!”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邱光明。
“那阿奴在申城有地方住吗?”
“没有。”
“学费生活费呢?”
“局里没这个预算。”
“吴老爷子不管?”
“吴老爷子倒是想管,可阿奴却不愿意,说不想欠他人情。”
杨光盯着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里忍不住吐槽。
“卧槽!”
“合着我不仅要替老毕登还几个亿的债,还得给阿奴找房子、管她的学费生活费?”
“大锅,我才三十六,你们这是让我把她当女儿养啊……”
邱光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和善”。
“诶诶诶,女儿好,爸爸的小棉袄……还是个招商银行……”
杨光懒得听他叽里呱啦,他现在只想掐死邱光明,然后把老毕登的骨灰给洒到海里去。
踏马的,这叫个什么事!
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虞薇的喊声。
“杨光!顾黎醒了!你快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