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葉壓下突然冒出來的胡思亂想, 暗暗定心道:“那什麽,時辰不早了,郎君早些梳洗, 歇下吧。”
雖然做寡婦有做寡婦的快樂, 但溫葉還不想這麽早就做寡婦。
徐月嘉:“......”
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熱熱鬧鬧的年一過,溫葉總算是親眼見識到了陸氏的厲害。
初三之後,初五是徐國公和徐玉宣的生日,很巧, 伯侄倆生在同一日,溫葉也是在徐玉宣生辰當天才知曉。
倆人生辰過後, 陸續又來了不少客人, 都是徐月嘉和他兄長交好的幾家朝臣。
好在有陸氏,溫葉只需要在一旁做一個安分守禮的陪襯就好, 大概是因為徐月嘉官職的特殊性, 沖着他來的沒有幾家。
溫葉印象最深的是京兆尹王大人,是個有趣的人。
不過做高門宗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旁人都是逢年過節胖三斤,陸氏倒好, 溫葉這幾日去正院, 見她竟一日比一日瘦, 明明也才不到二十六的年歲,一個年過的,臉上光彩都不複過往了。
這也更讓溫葉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抱緊陸氏這個金大腿。
她這輩子決計不要過那樣的生活。
這麽一想,溫葉覺得自己作為弟妹多少有些不合格, 心底有些愧疚。
當然,說有多愧疚, 也并沒有很多。
還有不到兩個月,徐景容就要被送去松山學院了,初八過後,他時不時就過來西院一趟,在溫葉面前唉聲嘆氣。
今兒已經是第三次了。
今日徐景容身後還跟着兩個小跟班,巳時準時到達西院。
溫葉看到排排站好,一個比一個矮又一個比一個圓的三個小子,嘴角隐隐抽了抽。
挨個喊了“二嬸嬸”和“母親”。
院子裏風大,溫葉讓桃枝去将之前搜羅的那箱玩具拿出來,讓兩個小的進屋裏去玩。
徐景容已經自來熟到自顧自進堂內搬了個凳子出來,放到坐着秋千的溫葉邊上,然後一屁股坐上去。
兩只手托着下巴,抵着膝蓋,仿佛肩身有千金愁似的,重重嘆了口氣。
溫葉放下茶盞,瞥了他一眼,道:“去書院就那麽不好嗎?”
徐景容一臉愁容道:“當然不好了,我聽說松山學院連小厮書童都不能帶,所有的事都要親自動手,我還聽說學院裏還有好些畝地,裏頭的學子但凡已滿十二,都要下地勞作。”
他馬上就九歲了,離十二也沒幾年了,且以他的資質,估計要在松山學院待上六七年,或才能勉強考上個童生。
徐景容沒自己洗過衣裳,可他見過那些莊子上的佃戶,個個黝黑瘦削,他不想長大以後變成他們那樣,多不好娶媳婦啊。
溫葉不了解蘭城許家開設的這個松山學院,不過聽徐景容這麽一說,她覺得還不錯。
科舉考試一點也不輕松,若學子們皆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恐怕科考第一日都撐不過去。
徐景容狐疑的眼神看向溫葉道:“二嬸嬸,我怎麽覺着你好像很高興?”
溫葉當然不會承認:“你看錯了。”
徐景容心道,我又不瞎,可一想想自己今日來的目的,他又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二嬸嬸,侄兒馬上就要去受苦了。”徐景容開始表演,就是演技有點辣眼睛。
溫葉有些不忍直視道:“能不能好好說話。”
徐景容噎了噎,道:“我就是想在臨走之前再吃一回烤羊排和烤豬蹄。”
之前那次的滋味,他至今難忘,可惜自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吃到過了。
溫葉聽後,眉頭一挑,看向他道:“我說你近幾日怎麽老往西院鑽,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徐景容一副賣乖像:“哪有,我是喜歡二嬸嬸才想來西院陪您。”
溫葉呵呵一笑,心道,你不來我還能更舒坦些呢。
她合上話本,道:“今兒沒有羊排和豬蹄,不過你二嬸嬸我決定請你吃燒烤,要不要?”
過年夥食太好,溫葉胖了好斤肉,她準備清淡一個月,瘦回年前的身段。
所以烤羊排和烤豬蹄就要忌口了,她不能吃,自然也不想別人當着她面吃。
燒烤可選擇性多,到時候多吃菜,少吃肉,一頓而已,影響不大。
徐景容連連點頭:“要要要!”
雖沒有烤羊排和烤豬蹄,但能吃到燒烤也很好了。上回他只顧着啃羊排和豬蹄,燒烤都沒吃過瘾。
溫葉立即讓桃枝去吩咐小廚房準備。
既然打定主意要一直賴着陸氏,溫葉打算趁着閑暇,研究幾道湯食,好好給陸氏補一補。
不過在這之前,她還需要提前了解一下陸氏的口味,從徐景容這個做兒子的這裏去了解他母親的口味習慣。
正好。
燒烤簡單,只要将菜肉洗淨,切成塊或片,穿成串,炭火燒熱,往鐵絲網上刷一層油,再将要吃的串放上去烤。
時不時轉個圈,撒點孜然和辣椒粉。
等肉串烤得滋滋冒油,泛着一絲淡淡的焦香氣,差不多就能吃了,能吃辣的,臨進嘴前再撒點磨好的辣椒粉。
一聽說午膳吃燒烤後,徐景林玩具也不要了,就跟在自家大哥屁股後面,生怕對方把他落下。
還有一個多月,徐景林就六歲整了,溫葉對待孩子的态度就是,五歲之後,只要沒毒,想吃就吃,她不會阻攔。
至于五歲之前,那就只能上她的拿手絕學,糊弄學了。
所以在徐玉宣磕磕絆絆表示也要和哥哥們一起吃燒烤時,溫葉溫柔地摸了摸他腦袋,毫不猶疑答應下來道:“放心,母親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宣兒啊。”
然,話落之後她就讓紅杏準備了奶香小饅頭和炒好的小肉片和清炒的白菜各穿了幾串。
徐玉宣哪能察覺,還以為是溫葉疼他呢,笑得見牙不見眼。
一旁的紀嬷嬷又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她們小公子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識破二夫人的這些歪點子。
說實話,她做下人這些年,也是頭一回遇到二夫人這樣性格的,說她那些行為不妥當吧,可她每回分寸都拿捏得剛好。
且出發點都是為了小公子好,就是太不走尋常路了些。
紀嬷嬷從最開始的忐忑心驚到此刻的心如止水,甚至還能有餘心憐憫小公子。
給徐景林烤的是孜然口味的,徐玉宣吃的是溫葉往炭火上溜了一圈的奶香饅頭還有他的專屬肉片串和白菜串,徐景容口味重,和溫葉一樣在烤串上撒了一層辣椒粉。
徐景容辣的不行,一直吸溜。
兩個小的明明不辣,卻學他,也跟着吸溜。
場面一度很好笑。
而溫葉自然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來。
徐景容:“......”
突然有點丢臉是怎麽回事,他一口悶下杯子裏的奶茶,化悲憤為食欲,又接着咬下一大口牛肉串。
從徐景容這了解到陸氏的确切口味,溫葉着手開始準備起來。
做給陸氏的食補,溫葉打算親自來,這樣不僅誠意重了許多,日後傳到陸氏耳朵裏,對她進一步抱大腿的計劃也極其有益。
好在做菜也沒有很難,她就當是在做游戲打發時間。
陸氏的口味偏淡,很少食油葷,喜歡吃起來清爽脆嫩的食物。
怪不得她一直很瘦,這可不行,溫葉琢磨着,研究幾道吃起來清爽不膩人的肉食,以及對身體有益的補湯。
研究了幾日,頗有成效,溫葉打算明日就給陸氏先送兩道過去。
大晉是過了上元節才開印複朝,不過徐月嘉初七就恢複了去刑部點卯的習慣。
今日徐月嘉戌時方回西院,比前兩日都要晚。
溫葉梳洗完畢,穿着寝衣從盥洗室走出,徐月嘉正好步入內室,溫葉當即喚道:“郎君回來了。”
徐月嘉嗯了一聲道:“外面有些禦賜之物,你記得收。”
“禦賜?”溫葉披了件外衣,走出內室,就看到擺滿了堂屋的幾個大木箱子。
她扭頭問徐月嘉:“都是皇上賞的?”
徐月嘉:“也有皇後一份。”
溫葉福至心靈道:“專門給我的?”
徐月嘉又嗯了一聲。
溫葉沒自戀到皇後連自己的面都沒見過就喜歡她到一次性賞這麽多東西。
原因只能在徐月嘉身上,哪怕是皇家夫婦,也同樣會遵循夫唱婦随的慣則。
盡管知道根本原因,可溫葉瞅着面前的幾大箱子,還是有些恍惚。
她讓人打開就近的幾個箱子,裏面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不計其數,還有幾樣珍貴的藥材以及專供皇室的極品燕窩。
賞賜豐富到溫葉忍不住陰謀論,皇上該不會是想将徐月嘉養肥了再殺吧?
可一把利刃總會有豁口的那天啊......
徐月嘉瞥見溫葉‘又想多了’的神情,唇角微動道:“皇上的心思沒你以為的那般複雜,你安心收下便是。”
溫葉面不改色道:“我可沒有那樣想過。”
徐月嘉不與她争辯:“......這些你收着,記住,禦賜之物不可賣。”
溫葉頓時不服道:“郎君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終于扳回一城的徐月嘉背身過去,唇角微不可查一揚道:“我也只是善意的提醒。”
溫葉咬着牙,冷呵一笑:“那可真是多謝郎君的關懷了。”
既然如此,這些人參藥材和燕窩就沒他的份了。
翌日,溫葉親自做了食補藥膳去正院,着實驚到了陸氏,她看着一桌的膳食,頻頻看向溫葉,內心沒忍住懷疑她是不是被哪個孤魂野鬼奪舍了。
溫葉面對陸氏懷疑的目光,鎮定非常道:“我見嫂嫂這些日子着實有些疲累,就想着做幾道食補藥膳給嫂嫂補一補身體。”
她語氣乖巧溫順,教陸氏逐漸放下心中的疑慮,或許她确為真心實意。
滿桌的膳食散發着的香氣,激起了陸氏的食欲。
要知道這些日子忙得她胃口一直不好,難得今日有了些胃口。
陸氏不緊不慢嘗了幾樣,和她平日裏用過的膳食都不一樣,足以看出溫氏是用了心思的。
陸氏胃口大開,吃了半飽後,緩緩降下進食速度,望向溫葉的目光充滿了欣慰,她道:“這盅燕窩是禦賜之物吧?”
溫葉眉眼一彎:“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嫂嫂。”
陸氏笑了笑道:“我以前進宮的時候,皇後娘娘也賞賜過我一些。”
溫葉如實道:“我也是今早讓人試着炖了一盅,嘗着味道不錯,才往嫂嫂這也送了些。”
陸氏放下湯匙,視線落向溫葉道:“我這兒什麽都不缺,你留着自己吃。”
然後又意有所指道,“你母親沈氏操持整個溫家,也不容易。”
處境相似的人,總是能感同身受的。
陸氏沒說得太明白,好在溫葉能聽懂。
她唇微微彎道:“我都聽嫂嫂的。”
連續送了幾日食補,溫葉望着剩下不少的燕窩,叫來雲枝和桃枝,突然開始自省:“你們說,我以前是不是挺令人發愁的,母親和姨娘有我這麽一個女兒,怕是上輩子不小心造過什麽孽吧?”
桃枝和雲枝互視一眼,很有眼色的決定不吭聲。
夫人的話聽聽就好,絕對不能應聲,因為夫人從來都只是說說而已。
不過夫人說過的話,很多都是正确且一針見血的。
溫葉也沒指望她倆能回答什麽,只叫她倆分出三份燕窩,并讓雲枝明日回一趟溫府,将這三份燕窩送回去。
桃枝數了數,才三份,不由問道:“夫人,姨娘和五姑娘那兒不送一份嗎?”
溫葉看了一眼箱子裏剩餘的燕窩道:“不急,等二嫂生了後,我回去吃席,順帶給姨娘和小妹帶一些。”
這些好東西就不走沈氏這條明面的路子了。
雖然溫府眼下是一團和氣,但她仍然不想讓姨娘和小妹走進溫家一大家子的視野中,彼此相安無事過各自的日子就好。
隔日,溫家正院。
沈氏叫了兩個兒媳過來,道:“這些是你們四妹妹送來的禦賜燕窩,你們各自拿回去一份。”
楊氏和柳氏驚訝又驚喜,楊氏道:“禦賜的燕窩?”
沈氏淡淡嗯了一聲,其實她此刻也琢磨不透溫葉這丫頭的意思。
她翻看了禮單,的确只有三份,所以顯而易見,是沒有常姨娘那份的,既然如此,她幹嘛還費力氣讓人送過來。
難不成她一向不吃虧的性子嫁人之後就變了?
不管沈氏內心如何想,面上還是穩重老派道:“既是你們四妹妹的心意,你們就好生收下,記下她這份情便是。”
楊氏與柳氏齊齊應是。
午膳,沈氏留了兩個兒媳用膳,期間婢女端了一盅燕窩上桌,沈氏讓婢女給兩個兒媳都盛了一碗。
沈氏自己也喝了一碗,越喝,她心裏越沒底。
腦海裏忽然想起前幾日常姨娘過來提過的,想以她的名義給國公府的小公子送一套的衣服的事。
她當時應下了,不過也只是口頭應下,并沒有其他表示。
沈氏望着碗裏的燕窩,心道,庫房裏還有蘇州運送來的兩匹雲錦,正好拿一匹去給常姨娘做衣裳。
不然這燕窩她還真吃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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