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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0章 艮岳鬼影
    “血洗艮岳!”

    李师师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因寒冷而引发的、微不可察的颤抖。

    但这三个字,却像三柄烧红的铁锥,穿透肆虐的风雪,狠狠地凿进了鬼十七和身后那几名拱圣营旧部的魂魄深处。

    一瞬间,他们眼中最后一丝因逃亡而产生的迷茫与疲惫,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十年之久、近乎实质化的、饿狼般的凶光。

    他们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那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炼出的、属于顶尖刺客的肌肉记忆。十年市井的消磨,似乎在这一刻被完全抹去,他们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拱圣营的幽灵。

    “遵少帅令!”

    低沉的应和,整齐划一,仿佛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

    无需多言,这是他们蛰伏十年,唯一不敢或忘的誓言。

    一行人,如同一群挣脱了锁链的恶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艮岳那片奢华而死寂的雪景之中。

    这里,是人间的仙境,是大宋王朝最绮丽、也最糜烂的梦。

    风雪,无声地落在那些从江南运来的、价值连城的太湖奇石之上。那些奇石在雪的覆盖下,失去了白日里的嶙峋与张扬,变得像一头头蛰伏在黑暗中的远古巨兽,沉默而又狰狞。

    远处,是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而优雅的轮廓,仿佛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冷眼旁观着城外那早已血流成河的人间。

    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冷香,混杂着从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气,形成一种诡异而又令人作呕的矛盾气息。

    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将这虚幻的梦境,撕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裂口。

    他们的身上,沾满了城墙下的血污与地下道的泥泞,与这片洁白无瑕的雪地格格不入。他们每踏出一步,都在这片象征着皇权与奢靡的土地上,留下一个肮脏而又决绝的脚印,像是在一张华美的画卷上,用最污秽的笔墨,写下最愤怒的控诉。

    “敷春堂……官家,就在里面。”

    御前总管陈恭,被鬼十七像拎一只小鸡般提在手中,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早已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颤抖的手指指向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

    那里,便是大宋天子赵佶的寝殿。

    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这盘死棋的……唯一生路。

    周邦彦的身体,大半的重量都沉沉地压在李师师的肩上。“乌夜啼”的剧毒,如同无数条细小的冰蛇,在他早已枯竭的经脉中疯狂钻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被凌迟。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亭台楼阁,都带上了扭曲的重影,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这漫天风雪之中。

    但他那双几乎要闭上的眼睛,却死死地,如同一双铁钳,跨越了生死的距离,牢牢地锁定着敷春堂的方向。

    那里,有决定大宋命运的君王,也有……他必须亲手了结的,二十年的血海深仇。

    “有巡逻队!”

    鬼十七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的声音像被冰冻过,又干又涩。

    不远处,一队十二人的皇家禁卫,身披擦得锃亮的银甲,手持长戟,正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而来。他们是皇宫内最精锐的卫士,是守护天子的最后一道屏障,每一个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挑选出的悍卒。

    周邦彦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他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那只还未被毒素完全侵蚀的手,轻轻捏了捏李师师的手臂。

    李师师瞬间会意。

    她搀扶着周邦彦,没有丝毫的迟疑,如同一道白色的影子,悄然滑入一块巨大的、状如卧虎的太湖石后。

    而鬼十七和那几名拱圣营旧部,则连一个眼神的交换都没有,便以一种惊人的默契,如同融化的雪水渗入泥土一般,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各自融入了周围的假山与阴影之中。

    他们,仿佛变成了这艮岳的一部分,变成了没有呼吸的石头,没有生命的枯枝。

    巡逻队越来越近,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为首的禁卫都头,似乎被这酷寒冻得有些不耐,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嘟囔道:“这鬼天气,连只耗子都冻死了,还巡个什么劲……”

    他的懈怠,传染了身后的士兵。队伍的阵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散。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无伤大雅。

    但对于拱圣营的幽灵来说,这,就是死亡的缝隙。

    就在巡逻队经过那块卧虎般的太湖石,最后一名士兵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假山拐角的瞬间。

    变故,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一只从深渊中扑出的无声猎豹,从假山后猛然窜出!

    鬼十七出手了!

    他的手中,没有刀,甚至没有匕首。只有一块刚才在潜行时,从地上顺手捡起的、边缘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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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一种最简洁、最高效的方式,从背后死死捂住最后一名禁卫的嘴,另一只手,用那块冰冷的石头,精准而又残忍地,沿着对方甲胄的缝隙,深深地,划过了那温热的、跳动着的咽喉!

    “唔……”

    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短促的闷哼。

    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喷涌而出,却被鬼十七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住,没有一滴,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之上。

    那名禁卫,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软软地倒了下去,身体的温度,在风雪中迅速流逝。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另外几道黑影,也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发难。他们是天生的刺客,是死亡的艺术家。

    无声的擒拿,精准的割喉,利落的扭断脖颈……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静如鬼魅,充满了死亡的韵律感。

    为首的那名还在抱怨天气的禁卫都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被一双无形的铁钳狠狠拧断,眼前一黑,意识,便永远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到十息的功夫。

    一整队披坚执锐的皇家禁卫,便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艮岳雪地里,几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

    鬼十七等人,将尸体一一拖入假山深处的雪坑之中,用积雪仔细掩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陈恭看着这如同鬼魅般的一幕,吓得浑身筛糠,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终于明白,自己带来的,根本不是一群亡命徒。

    而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的恶鬼!

    “走。”

    周邦彦的声音,嘶哑而又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李师师搀扶着他,继续向敷春堂靠近。然而,越是靠近,巡逻的禁卫便越是密集,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们只有不到十人,而且个个带伤,周邦彦更是命悬一线。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没……没有别的路了吗?”李师师看着脸色惨白如鬼、几乎要虚脱的陈恭,声音冰冷地问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陈恭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与挣扎。他似乎知道什么,却又不敢说,那秘密的背后,仿佛连接着更可怕的深渊。

    周邦彦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淬了毒的刀,落在了他的脸上。

    “说。”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地压在了陈恭的灵魂之上。

    陈恭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颤抖着,指着敷春堂侧面,一处毫不起眼的、被奇花异草和常青藤蔓掩盖的假山角落。

    “有……有一条密道……是……是应奉局的朱提举,为了方便向官家进献‘祥瑞’,特意……特意修建的……”

    “它……它绕过了所有的明哨暗哨,可以直接通到……通到官家的龙榻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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