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后的第三日,午后。玄机茶馆内静悄悄的,连续数日身心交瘁的陈玄,难得靠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小憩片刻。左眼的刺痛和右臂残留的冰麻感虽未完全消退,但已比那夜缓和许多,只是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阵阵涌来,难以彻底驱散。窗外阳光正好,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看似平静的时光。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轻微却执拗的叩击声从茶馆临街的门扉处传来,不像是客人推门而入的铃响,倒像是有人用指节刻意地、有规律地敲击着门板。
陈玄立刻惊醒,长期的警惕让他瞬间从浅睡中挣脱。他睁开眼,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凝神细听。
叩击声又响了两下,随后便彻底安静下来。没有门铃响动,没有推门声,更没有脚步声离去的声音。
一种微妙的直觉让陈玄站起身,缓步走到门边。他并未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街面上行人寥寥,并无任何异常。
他沉吟片刻,轻轻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门槛下方的阴影里,安静地躺着一封没有信封、对折起来的白色纸条。它被人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毫不起眼,若非特意寻找,极易被忽略。
陈玄的心微微一沉。他没有立刻弯腰去捡,而是先谨慎地扫视整条街道,目光锐利地掠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每一扇窗户、每一个停靠的车辆。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投放纸条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关上门,插上门栓,这才俯身拾起那张纸条。纸质普通,就是随处可见的打印纸。触手微凉,没有任何特殊气味。
他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最普通的黑色墨水打印出的宋体字:
“小心协会,内有蛊皿。”
短短七个字,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入陈玄的脑海!
“协会”?是指前几天刚来“规劝”过他的那个风水协会?赵启明副会长所在的那个协会?
“蛊皿”?!
这个词让陈玄的脊背瞬间窜上一股寒意!蛊——这与之前苗女阿箬隐晦提及的“南洋邪术”、以及他自身所中的那股阴寒邪异的反噬之力,瞬间形成了可怕的呼应!难道协会内部,竟然有人暗中操控这种阴毒之物?!
这封信是谁送的?是警告?是提示?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就在他心神剧震,反复揣摩这短短一行字所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危险性时,他的指尖无意中捻动了纸条的角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纸张的干燥触感。
他立刻将纸条完全摊开在柜台上,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仔细检查。
果然,在纸条对折的夹层深处,他发现了一小片已经彻底干枯、蜷缩起来的奇特植物叶片。
叶片极小,约莫指甲盖大小,即便干枯也能看出其形状狭长如矛尖,边缘带着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锯齿状绒毛。颜色呈一种灰败的暗绿色,叶脉的纹路却异常清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某种诡异符文般的网状结构。
陈玄屏住呼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这片干枯的叶片夹起,放在一张白纸上。他不敢用手直接触碰,左眼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刺痛感,以及右臂隐隐残留的冰凉麻痹,都在提醒着他与这类邪异之物接触的危险性。
他仔细观察着这片叶子。虽然已经完全脱水干枯,但它依旧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独特的腥涩气味,并非植物腐烂的味道,更像是一种……混合了某种矿物质和特殊生物分泌物的奇异腥气。
更重要的是,当他的灵觉缓缓靠近这片叶子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叶片内部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粘稠、充满惰性与蛰伏感的异常能量!这能量属性与他右臂中的那股阴寒煞气同源同质,只是更为稀薄,更像是一个……“种子”或者“标记”。
《相灵秘卷》残卷中那些关于南洋邪术、蛊毒巫法的零星记载和模糊插图,瞬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虽然秘卷残缺严重,但他依稀记得,某些利用特定植物培育、承载蛊毒的法门!这类植物通常生长在阴晦之地,需以特殊手法炮制,方能成为容纳蛊虫或邪术能量的“器皿”!
这片叶子……难道就是所谓的“蛊皿”的一部分?!是制作某种蛊毒或邪术法器的材料?!
匿名信将“协会”与“蛊皿”直接联系起来,其暗示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风水协会的内部,不仅藏匿着精通邪术之人,甚至可能直接在培育、使用蛊这种至阴至邪之物!
这远远超出了寻常风水师争斗、或者利用风水局害人的范畴!这是真正踏入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诡谲、也更加危险的领域!
陈玄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想起赵启明那看似道貌岸然、实则绵里藏针的警告;想起协会对宏宇大厦事件那种超乎寻常的“关注”和急于“内部处理”的态度;再结合这封匿名信和这片诡异的叶子……
一切线索,似乎正在指向一个更庞大、更恐怖的真相。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或者黑手之一,极有可能就潜伏在风水协会这个看似正规的组织内部!他们利用协会的身份作为掩护,暗中却行着操弄南洋邪术、甚至炼制蛊毒的勾当!宏宇大厦的“血镜引煞局”可能只是他们手段的冰山一角!
这封匿名信是谁送来的?是协会内部良心发现的人?是同样被协会邪术所害的受害者?还是与协会敌对的其他势力,想借他之手搅浑水?抑或……这根本就是协会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是试探他的反应,或者将他引入更深的陷阱?
无法判断。
送信者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线索,投放方式也极其谨慎老练。
陈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纸条和那片干枯的叶片小心翼翼地分别用干净的宣纸包好,放入不同的抽屉底层。
他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
这封匿名信的出现,虽然带来了巨大的惊骇,却也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极其关键的突破口!
如果“协会内藏蛊皿”这个信息属实,那么之前许多疑点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
协会为何对“镜阵”如此紧张,急于掩盖?
?
赵启明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与风水师不太一样的气息?
?
对方能施展如此阴毒邪术、并能远程施加如此强烈反噬的能力来源?
一切都可能指向那个隐藏在协会光环下的蛊术核心!
风险无疑急剧升高了。与一个可能掌握着诡异蛊术的组织为敌,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的风水斗法。蛊毒之术防不胜防,杀人于无形,且往往伴随极其恶毒的诅咒。
但与此同时,敌人最核心的秘密,似乎也因这封意外的匿名信,而暴露了一角。
陈玄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也不能再仅仅将目光局限于宏宇大厦。协会这条线,必须深挖下去!
然而,如何调查?协会内部必然守卫森严,且对方既然擅长邪术,必然对窥探极其敏感。贸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需要更谨慎的计划,可能需要……从侧面入手。
他想到了那位苗女阿箬。她显然认得那个南洋邪符,对“扰人心神”的玩意也有所了解。她是否也了解“蛊”?这片叶子,她是否能辨认出更具体的来历?
去找她,固然有风险,可能会暴露自己已获得关键线索,但也可能是最快获取专业信息的途径。
除此之外,是否还能从协会的外部活动、人员构成、甚至是其掌控下的某些物业中寻找蛛丝马迹?比如,那些需要大量特定植物(无论是作为蛊材还是掩饰)的场所?
左眼的刺痛隐隐传来,仿佛在警示着前路的危险。
但陈玄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收起纸条和叶片,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市远处那栋可能隐藏着无尽邪恶的协会大楼方向。
风暴的中心,已然转移。
一场更加隐秘、更加凶险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而这封突如其来的匿名信,就是吹响的第一声号角。